汐娘默不作声会看过去,目光却越渐清明。
见汐娘这般动静、她有些不悦,也难得的蹙起了柳叶眉尖。
汐娘不做声,只是有些呆愣。
“你来了。”是某种心电感应吗?虽然只有五岁时的那一面,虽然这些年,自己听从着她的命令,为她做事。虽然生下孩子时,必须得她亲口下命令救治、才能留得儿子一命。
虽然牢房内昏暗无比,可是汐娘依然一眼就认出了她。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她拈起一抹冷寂的讥笑,蹲在了汐娘面前。那青锦鸳鸯的裙摆也随之像是盛开的花朵般铺散开来。继而,亲启嫣红的唇瓣嗯声问道。
“我不知道。”汐娘的心思单纯,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只将心中所想说出。
“我听牢房说,你想见你儿子一面?”
“可以吗?”汐娘抬起头,满面的希翼。
“提要求?”她的美颜变得很温柔,慢慢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摆,却猛地一脚踹了过来。
汐娘躲闪不及,被狠狠踹中了心口,她没有气力的软到在墙根,说不上话。
她那美貌绝伦的脸却已经欺了上来:“你不过是个连名字都没有,出生就注定要被抛弃的贱种!和我提要求,你配吗?”
汐娘轻喘着气,几次想开口却都被喘气噎着。
“怎么?不说话了?你以为当年是凉秋收留你?你错了!其实是我让凉秋收留你,他才能收留你!这么多年了,虽然你就在我的身边做事,可是我一眼都不想看见你,你的存在,都让我想吐!”她越说声音越厉,连本宫的尊称都变成了一口一个的我字。
虽然早就隐隐猜到这一切,但在被亲口告知之时,还是内心作涌。
司空锦低头轻抚腰际那长长的连理带,像是很看重自身的打扮。“怎么?难受啊?”嘴角露出恶形恶状的笑意:“因为我让你生,你就生,我让你死,你就死!你的命运,牢牢掌握在我的手中。”最后几个字,她停顿的时间很长。
“厌恶我。”汐娘嘴角嗫嚅了几下,最后还是轻声问了出来。
“什么?”司空锦微微侧首,没有听清汐娘的话音。
“我说,”她顿了一下,抬起头:“你没有权利厌恶我。”这回的语速很慢,光是这一字一句就已经去了她的大半力气。
然而她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嘴角的笑意瞬间蜿蜒:“权利?厌恶?”将这四个字用心的咀嚼,她转身。
月银的光芒片片倾洒在她的脸上,是那样的温柔慈爱。却也照出了那张扭曲的不成样子,依然娇媚无双的脸。
“用这句话来形容你我的关系,是不是太轻浮了?”着了景泰蓝长甲的纤长手指在空中作了个刺入心脏的虚晃。
“呵呵,我对你的感情才不是厌恶呢!”她的红唇犹如最上好的海棠花瓣般柔软,吐出的话都仿佛带着幽兰香气――却字字狠毒无比!
“我对你的感情啊――是恨的恨不得拆了你的骨!恨的很不得吃你的肉的那种恨啊――你说,你用厌恶这两个字是不是浅了点?”
汐娘喘着粗气,这会儿才气顺了点。一点一点的抬起头,嘴角是无奈的笑。亲娘喂!这样多来几下,她命休矣。
“你笑?”司空锦嘴边是璀璨到不行的笑意:“你既然敢这样笑?”
“为什么不能。”汐娘淡笑答道。
“呵呵!”粉色的纱袖掩住红唇,只余一片泠泠笑声。
“你生在金殿长房之时,我在暗室里沉睡。”汐娘捂着作疼的心口咧嘴笑道,眸中闪褶的却是深如夜渊的凉意:“你嫁入深宫,一朝为后,我却被唤醒送入罪域!你呼风唤雨之时,我在罪域里挣扎!如今,你连笑容都要管?司空锦,你真得管好宽啊……”
她顿了一下,扶着暗墙勉强站起。就算是腿脚在不自主的轻颤着,也要拼死站在角落里不落下风。而半散的蓬发后,也露出了那张同样玉洁妖媚的脸。
“你享受了我从未享受过的一切,却连我活在世上的这个事实,你都无法忍受……”汐娘调正自己的呼吸,露出个说笑不笑的古怪表情:“司空锦,你说你,是不是欺人太甚?”
司空锦的面容扭曲着,不断抽搐。像是一根绳子到了极限,就会自己绷断一般,彼时司空锦也是如此。
她厉叫了一声,笔直冲过去掐住了汐娘的脖子,那尖锐的景泰蓝长甲因此折断了也不要紧,此时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欺负你!就是要!你不过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贱人!贱人!贱人!”
也不知道司空锦这样个娇弱的不成样子的深宫贵人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把扑住了汐娘的身子。连带那折断的长甲都深深戳入她的颈侧,此时正痛的火辣辣,怕是已经渗出血丝了。
汐娘反手捉住了司空锦的长裙,拼命想要拉扯她往后褪去。
而司空锦的那高梳的如意发髻终于散乱,连带妙音牡丹的花瓣也像雪片般悠悠坠落在泥地。
“咳咳!”司空锦反手抓住汐娘的手,不让她继续用力。却因为动作过猛而引出肺里的浊气,那一连串的长咳似要把肺给咳了出来。
饶是如此,司空锦的手依然紧紧攥住了汐娘,不让汐娘翻身为上。她的眸子瞪得圆圆,似真的下决心这趟前来只为亲手结束汐娘生命!
此时逆光,汐娘清除无比的感觉到司空锦嘴角好似有什么正在蜿蜒流下――很黏稠,还略带着腥甜之气。
“放……手……”汐娘拍打着司空锦的双手,却感到手心里的那双手指节过于明晰,明显是双太过纤瘦的手。
然而这双手太过迅猛,牢牢的掐住她的颈项。好痛……真的就这么要死去吗?
可是那么多人,那么多人爱着她,她还不能死去啊……还有她和阿晨的孩子……一滴晶莹的泪珠沿着她的眼角缓缓坠落。
司空锦却霍然手中失去力气。汐娘发现脖子上的力道松了,慌忙翻身坐起,却发现司空锦正专注的揪着衣襟,猛咳出声。
那一连串呛咳像是病入膏肓的迟暮,每一次都伴随着血腥的梅花点点。
那种滋味整整伴随了自己七年,汐娘再熟悉不过――那是死亡在追赶的气息。
汐娘紧握住胸口,努力让自己的身子不摇摆,头也不回往门口挪去。
“咳咳咳咳咳……”
司空锦依旧在呛咳,不用回头也知道,她在看自己背影,眼神是那样犀利幽恨。
汐娘双手掩耳,企图走的干净利落。
现在应该是最好的时间!这个女人在这里,外面一定被清了兵。这里她不熟,但逃出去后,应该是有办法溜到儿子那里的!说什么,也在宫中行走过好几次了不是么?
“咳咳咳……”
可是那该死的呛咳声一直在她的耳边回旋,她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面对着月白的亮光,似乎牢门之外的世界已经在和她招手。但司空锦 她没忍住悄悄回头,却见那家伙正坐在原地,紧紧揪住胸口猛烈的呛咳着,眼神果然和自己猜的半分不差,是那么幽毒狠辣。
好吧!她承认她没办法真的一走了之!如若那般,她不就和司空锦全家一样没有人性了?
“暂时死不了吧?”汐娘蹙眉,无奈的轻声问道。
然而回答她的,依旧是呛咳。血腥的液体落入泥地,瞬间给这座土制小牢房带来诡异的氛围。汐娘狠狠掀起长袖,蹲在了司空锦的面前。
司空锦继续瞪。不知道哪里还存着力气,竟然能一把挥开汐娘欲帮她擦拭嘴角血水的手。“我不要……咳咳……你这个贱人的同情……咳咳……你滚开!”
再好的脾气,被人指着鼻子骂贱人也要发火了是不是?
可某妞果然不是普通人。
汐娘蹙着眉,从袖袋中掏出了一只手帕,眼看着又要擦拭。
“你信不信……我下令立即处死你儿子!”司空锦努力让话听起来连贯,到了这样的时间,她依然不忘记紧紧抓住某人要害。
汐娘的动作果然停顿,她的眼神已经到了奇异的程度:“为什么?”她已经主动示好,为什么要这样待她?
这样的出身,并不是她选择的啊!为什么要这么恨她?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她的软弱!
然而司空锦并没有回答她。
“咳咳……来人……”司空锦突然拔高了音量,但眸子却依旧紧紧的瞪着汐娘。
就维持着你瞪我停的僵持模样时,是半盔甲半文衫的男子走入。
司空妩单膝点地,当目光落入牢房内这奇异的一幕时,微微怔愕之后是面无表情:“皇后。”
他聪明的没有问起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即使这位性格怪异的皇后是自己的亲姑母。在很多事情上,他都始终不肯跃入雷池一步。
因为他知道,侍宠生娇和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其实是同一条路。
在一连串呛咳之后,司空锦勉强自己将话说通顺。“扶本宫出去。”
司空妩起身走到她身侧,继而小心翼翼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际之上,恭敬又顺从的搀扶起已经全身无力的司空锦。
两人相互依偎的样子很奇怪,汐娘维持着原本的动作,出神望着。
远远地,她还能听见这两人的对话。
“把她带出来……”
“带去哪里?”司空妩轻声答道。
“我的寝殿。”
汐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囚禁的地方会变成司空锦的月凉宫。
还要三不五时、不分昼夜的接受司空锦突如其来的造访。当然每次的结局都是司空锦骄傲离开,而她矮到尘埃里面去。
这些日子,她有些摸清司空锦的脾气。这人不是爱看她悲哀的模样吗?好……为了讨生活,忍着演罢!
变故发生在一个晴朗的午后。
天边的白云浩浩汤汤,将绿杨的叶片印得那般翠绿好看。就连空气中都带着一股子清甜的味道。
沿着螺旋状上升的石梯,奇巧的结构和阁楼下的云山烟树若平时一般,点点显露出来。
一阵酥风吹过,仿佛能听的见佩 叮当之声。
不用低头去看,也知道方才廊下走过了一群盛装的羽林卫。
阶梯尽头的高台上,是足有九层楼之高的月凉宫阁楼,想来也是好笑。足足九层楼高,九为至尊意。这个女人的意思就这么昭然若揭么?
钗环佩 的声音今日听来,却有少许不同。
是慌乱么?汐娘低下头去看,但那不是她所熟悉的那群贵族性质的羽林卫行走。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