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家，我们去哪里？”她别别扭扭的问道，还是有些好奇。
“汐娘不是说，想要到处游玩一番么？”他盯着她，语速有些慢：“我们在回家之前，可以先到处游览，累了再回家。不好么？”
“好！”怎么不好？她欢喜的要命！
长到这么大，她去过的地方，用手指头都能掰的出来。但阿晨不同。她就是一只可怜的井底蛙，阿晨却是那翱与九天的苍鹰。
缩短距离什么的，她不敢去想了。
只盼着他不要飞的太高，高到她连在井底观瞻都看不见的地步。
冬末的黄昏总是格外凉薄。纵使是漫天雪景精巧无伦，也挡不住那轮落日西坠之时，那最后的金艳涂抹。
银色的大地，自此镶上了层黄金边缘，很是气势磅礴。
白晨替她撩开了小帘，淡声讲解道：“所以太阳西陲时，风景也很不错。”
他专注于她专注着窗外雪景的模样。
“好美啊……”她轻声赞叹着。阿晨的描述真的很美。
“嗯，很美。”他亦赞同。
大团的雪尘扬起，彻底明晰之前，首先入耳的是嗬嗬催马声。
声音很近了，那是一队金发的少年。
“嗬嗬嗬……”
“嗬嗬……”
熙熙攘攘的纵马声仿佛从耳边呼啸而过。
“嗬嗬嗬……”
骑马架鹰，沿着雪地行来，显然是相约去效外行猎，如今要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到了城中。他们斜背着装饰华美的银弓金弹，马后载着猎物，一身风尘却兴高采烈，评论着谁的箭法精、谁的海东青凶猛。“前面是有座城池吗？”
待到这群策马的年轻男子们旋风般消失，汐娘从小帘内探出头去四下观望。
但除却了那茫无边际的金色雪景，再无其他了 不对，并不是再无其他了。
那伫立在几百里外遥遥的黑色巨影，在这片雪景中带着仿如墨笔画出一般的强烈存在感。
“那群人的速度不算快，既然要赶在宵禁之前回城。城池就在附近了……”白晨答道。
“我们，要去吗？”她仰首，一副向往的模样。
“好啊。”白晨声音淡淡，静黑的眸子依旧是望着她一瞬不瞬。
当马车的帘子再度撩起时，汐娘还是愣一了一愣。
将金色长发盘成汉人妇髻的高大妇女，正扭着水蛇腰走来。对襟忍冬纹的装束和孤高的眉宇，都点明了她的异族身份。
“爷，夫人。旅途如此幸苦，小妇人的店子还算干净爽利，要不要用饭？”
粗听起来是很正宗的汉话，语尾却带着点含糊。但如果不是很计较，还真的会被她巧妙的发音欺骗。
白晨没有回头，只伸手要接还呆在马车边缘的汐娘。
那老板娘不恼也有眼色的紧，只笑眯眯的站在原地不动弹。
汐娘的圆脸酡红。就算是自己的郎君，被人这样看着抱下来。
“我们需要一件客房。”白晨替汐娘抓起果篮，轻而易举的转身，继而露出了那张风姿端雅的面容。
忽然瞧见了俊俏男人的正脸，客栈老板娘有点傻眼。
汐娘将小手握成拳，悄悄在唇边轻声咳了一记。
琅寰话本上虽说，异族的妇人并不像汉族女子般羞怯怕人。但这样站在大街上对别人夫君，明目张胆的肖想……果然看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诚不欺我啊 “失礼失礼。小妇人开店这么些年，像这样好看的男子也不是很多见的。”客栈老板娘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继而大方潇洒地作了个展手：“爷和夫人，二位里面请……”
关外果然不比关内，纵然还不是异族的地头，但整座城池中风光旖旎，早已经一派塞外风景。
就连一间小小的客栈也不例外。
从外看来是再简单不过的汉家门楣，但入内首先入眼的却是那显眼的葡萄纹饰。透明琉璃瓦制的酒埕中还飘散着，因为发酵水果所散发出的特殊气味。
门口胡囊的烤制发出了劈哩啪啦的声响，却丝毫影响不了坐在客栈边缘处，正拨弄着胡不思地异族伶人们 好新鲜！
汐娘在白晨的臂弯中，左右摆弄脑袋，满脸都写着好奇。
“两位，这间房可以吗？”从老板娘手中接过贵客，小利巴快手快脚的领着汉人夫妻走入位置在二楼的客房。
“可以的，谢谢你了。”汐娘从白晨的臂弯中探出脑袋，满脸兴奋的笑容。
“那有需要，再叫小的了。”小利巴连连做鞠躬之礼，继而带上门快步离开。
他的天神爷啊！那胖妞的夫君长得好俊俏，可是脸真的好冷啊……比结了十层冰霜的寒冰还要冷 住在关外客栈好几天，汐娘才弄明白了这里位处枯荣山脚，是邻国慕族和他们国家的边界小镇。
虽然两个国家在政治立场上互不相让，但两个国家的子民却在这里自由生活着。比如这间店的老板娘的夫君，就是位地道汉人。
老板娘那口绝对可以糊弄一般人的汉族官话，就来自与他。
如今值大雪封山，老板娘的夫君正组织着一群壮年男子，准备上山冬猎。
前几天午膳时，还问到了白晨愿不愿意一起去试试。却被阿晨一口拒绝 她，是不是又连累他了呢？
“今年冬天比往年都要冷，山上动物的皮草也该养丰厚了。咱们猎去城中可以换不少钱物的，我看弟妹也不是小家子气的长相，非要夫君陪着的那类小女子。白老弟真的不要跟咱们去么？”老板娘丈夫是典型的汉族男子长相，依稀还能看出当年斯文俊秀的影子。只是久居关外，自然也去掉了关内那些说话留一句说半句的习性，爽朗的很。
廊上的不期而遇，免不了要旧话重提。
“多谢老板的抬爱，但不用了。”白晨淡声道。
“这样啊？既然白老弟真的不想去那就算了。但如果要去，定要来找我啊。后天才上山呢！”既然又被拒绝，客栈老板也不再相邀，只随便扯了几句闲话便离去了。
白晨从门边回转，却见到汐娘坐在雪窗前，眯着眼睛在缝制冬衣。
“要不要出去逛逛。”他转到汐娘的正面，对上了她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
“哪有时间啊！”汐娘埋怨的看了他一眼，将十根手指在白晨面前比了比咕哝道：“赶了这么多天，始终都作不完。坏阿晨……个子长这样高作什么？”
“我不冷的。”白晨浅笑。
“你是不冷啊……我看着冷。”她咕哝着低下头去继续作工。
“随你喜欢就好，只是不要熬坏了眼睛。”他环抱住了她最近有些变细的腰。
“我怎么才发现，阿晨其实是个很 嗦的男人？”汐娘笑。
“……”
“白大嫂，起这样早啊！”
汐娘自温泉左右都各自看了一遍，才确定老板娘喊的是她。
白，大嫂？
……好搓的名号。
“是啊！”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望了眼老板娘。
两人正面对着面坐在一起，兑着从枯荣山上流淌下来的温泉水浆洗衣物。
“还是白兄弟懂得疼人啊！这么大冷的天，我家那口子只晓得和那群混男人上山弄钱，哪里知道家里老婆还在等他？偏偏还得乘着今天放晴，给他浆洗这一堆没来得及清理的衣服，真是不甘心的紧。”客栈老板娘微扬着那对碧色的猫眼，嘴里吐出的却是字正腔圆的官话。
汐娘陪着笑容，却不知道该怎么和同为已婚妇女的老板娘拉话常才正确。
这个时候该怎么办？她没经验啊！
“白大嫂是和白兄弟刚成亲的吧？这样恩爱……连去弄钱，白兄弟都不肯离你太远呢！”老板娘努了努嘴，笑得满脸花开。
“唉？”汐娘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个老板娘为啥说话直白到了这个地步。
难道关外的人，都这样吗？
只是……在别人的眼里，他们真的很恩爱吗？不是，她在单方面连累他吗？
腹内的绞痛很快让她不敢再想下去，顾不上洗手连忙从果盒中抠出一枚梅果塞进嘴。
嚼嚼嚼，直到咽下肚去，那疼痛才稍微减轻些。
抬头，却见老板娘正笑的一脸好暧昧直看着她。
“白大嫂，几个月了？”老板娘带笑往她的身边凑了凑，连声音也压低了些许。
“什么，什么几个月了。”汐娘结结巴巴。
就算明知道老板娘是误会了，但她也无从解释起。
“你这身段，当初我就怀疑起码有了四五个月！果然……”她笑着，轻轻碰了碰汐娘的肚子，又快速的收了回来：“额，白大嫂别见怪！我们粗人手快的很，听说有些汉人很忌讳……”
忌讳啥？忌讳摸孕妇的肚皮？
可她哪里是？汐娘憋红了面皮也没敢说出口。
她真的是长这样胖，哪里是，哪里是，那个了 “不，不会……”她垂着脖子，更是无从解释了。
越描越黑？
“白大嫂，不是大姐多嘴，但有些事情我可是得提醒你呢！”老板娘凑的更近些，轻声又道：“你家夫君长得俊，来咱们镇上第一日，就有很多小丫头瞄上了的。你这如今有了身子，晚上不怎么方便，平日里可要盯的更紧些啊！”
“很多，小丫头瞄上了的吗？”汐娘垂下手中的衣裳，轻声问道。
“可不是？当时我妊娠的那段日子，可是没少使眼子呢！”见汐娘的神色落寞，老板娘立马转变话题，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但白大嫂不同我啊！你长得标志……第一眼见到，我还当两位是从那桃花坞年画中走出的仙侣呢！只是白大嫂你最近有了身子，才稍微肿些。待生产完了，你家白兄弟眼里哪里还容下别人？”
“标……志？”
多久了？自从腹内多了那东西，她有多长时间没听见人这样夸自己了？
很想笑，却发现连嘴都张不开。
“白大嫂！白大嫂？”
老板娘的轻声呼唤像是梦魇，一点都不真实。
“我没事。”她赶紧回过神来说道。
“见白兄弟和你在这里呆了这么些日子，也没怎么出门，是打算常住么？”老板娘顾着洗衣，头未抬起。
半天，却没见汐娘搭腔。她以为汐娘不愿意正面回答这些私隐的问题，就也不再问。
“哎呀！蛇！”不知道是哪个洗衣的妇人一声尖叫。接下来，围在一团拉家常的几位妇人继而两三往后倒了几步去。
“没事！”其中一名正在浆洗衣衫的少女站了起来，朝花蛇身上撒了把硫磺粉。
那蛇立刻疲软了下来，朝另一头灰溜溜的游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