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嫩如笋尖的柔荑,竟自己撩开了红锦纱?
这位新郎官乍闻此消息时的僵冷表情,彻底冻在了他的俊秀面容上。
像是难以置信的望向了自己刚刚拜堂的妻子,静柔的眸子里满是失望和悲伤 描着胭脂的檀口,沈海棠轻启:“不如,你就也一并娶了这位姑娘入门作小?”
话音落,某种奇怪的气氛突然在花堂内盘旋起来。
武林人士,潇洒出众。
真是大方到让人自叹不如啊 ……可是,为什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呢?
沈庄主蹙眉,满脸狰狞被狠狠地压下。单露出了个难看的笑容:“诸位,小女和佳婿的婚礼,就到此结束了……下次,沈某当再补请各位一杯水酒。”
听闻此言,这群机灵的武林人士们立刻走的走,离开的离开。
不消一会儿,就去的差不多了。
汐娘扶着有些坐软的腿,慢慢往门边移动,临行之前回首了一眼。
却看见新郎官浑身颤栗着,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表白,但终究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而沈海棠却在满堂的红晕中,静静朝自己展开了个笑容。
她;在笑什么?
原来,原来一直隐隐觉得的不对,在这里 这就是她的报复么?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花娘,如果没有人帮忙,怎么能来到这个满是武人的庄园。
而那位愿意背弃自己的父母,就算是在武林上也不能正面提起的上门女婿 是真心爱着沈海棠吧?
就连岩冰也无法抛弃自己的后半生前途,和父母赐予的姓氏。不是吗?
这样的男子,哪里又会招花惹草,破坏自己的婚礼?
每个人都是这样,怨恨幸福降临在别人身上。却从来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应该珍惜着什么。
但愿,沈海棠这次能真的明白 白晨刚入房时,就被一团棉花撞个满怀。
“混蛋!还知道回来啊!”汐娘紧揽着他的窄腰不放手。
“这几天,你是不是瘦了些。”他微眯双眸。
“瘦?”她叉着腰往后倒退了几步,直趴在床缘边。“我能瘦,才有鬼呢?是不是穿紫色的衣衫显瘦?阿晨要这么说,我以后就只穿这锦紫袍子了。”
“对了!海棠仙子成亲了,你晓得么?我替你去了哦!”
“嗯。”
“你为什么不问我,婚礼好不好看?”
“婚礼,好不好看?”他的指腹怜惜地抚上她圆滚滚又有弹性的颊面。
“她的嫁衣很美。”她别扭的飞了一眼他,满脸的委屈:“我都没穿过好看的嫁衣!”
她的脸颊肉的很,会瘦么?看她滚上了床,他也跟着上床放下床幔,道:“汐娘,你想不想回家?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回家陪你再穿嫁衣一次的。”
“好啊。”她满口答应:“出来这么久还挺想家的。阿晨,你真的陪我回去吗?不能骗人哦。”细窄的眼眸里全是闪亮的幻梦。
“我?我自然陪你回去了。”
“陪多久?”她眨了眨眼,想将有些模糊的视力给眨回清楚去:“白晨,你考虑好,不要骗我啊?”住口,汐娘猛吸了口气,视力却越来越模糊。
“成亲第二天,你就跟着阿挽叔到处寻找解毒方子,哪里有奇毒妙法,你就跑哪里去……第二年,你离开了家。只为了寻找更多奇人异士。我们成亲这么些年,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可以用手指数出来。够了,真的够了。阿晨,我真的不想你再这样东奔西跑下去……如果那年,我没有自作聪明,帮你挡那记偷袭,也许你根本就能躲过呢!上次,你和那些匪徒争藏宝图,取那湖水里的圣药。竟然只为了保我去掉孩子同时,不伤及母体。阿晨……真的够了……你为我做的够多了……你的伤口,你身上的伤口,都是为了取血给我做药引子……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
白晨抹去了她一颗接着一颗的泪珠,淡然说道。
“我又不怪你,这都是我自愿的。汐娘,你哭什么呢?”
“才不是哭呢!谁哭了啊?我这是感动好不好……”她边哭边自己抹着眼泪,顿了一下,努力想要调整自己的情绪:“我只是不希望你再这样了,你才二十出头,干嘛操劳成这样啊!我不喜欢别人,说我拖累你……”
她越说声音越小,眼泪却越滚越大颗:“我知道我难看……别人说你是可怜我……可是阿晨,我只是想过最普通的日子,我……我长得胖……”越说越着三不着两,到最后自己词穷,只剩下抽泣声。
他盯着她看了半天,微叹口气。
弹指化做一道劲气,扑的灭了案上灯烛。房内立刻进入一片黑暗。
“看不见自己胖了。汐娘。”
“你……”她嗫嚅着,眼泪依旧挂在眼稍。想笑他幼稚,却无法张口。
黑暗中,她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他揽住自己腰的动作却让自己格外安心。冰冷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鼻翼边,最后才重重的印在了她的唇间。
她醒了醒鼻子,小心的回应着他的吻。
“汐娘,你很漂亮的。”黑暗中,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在控制着什么。
“嗯。”她的小手轻轻抚过他的窄腰,来到了他的手臂边。
这里有一道疤。
是前段日子,他服用那些药,硬是改变了自己的血液性质留下的印迹。这么一次又一次的划破这里,只为了给她入药引。
他以为,她的嗅觉退化的厉害。只要他不说,她就察觉不到。
但她是司空汐,他身上的每一丝变化,她怎么会不知道?
他下意识的抽手,却被她轻轻固定在怀中。
“疼不疼?”她轻声问。
“还好。”知道强不过她,白晨也不再强行抽离。
“阿晨,你这样子,我到哪辈子才能还清你的恩情呢。”小手渐渐攀附上了他的脸,她要牢牢的记住阿晨的脸。
过了奈何桥,也不可以忘记。
“为什么要还清呢。就这样纠缠着,每一世都还不完,不好吗?”他柔声道。
摸着摸着,她的小手顿住了,不敢再摸。
他的眼睫,是湿的 但,她不敢开口。
她害怕自己一旦开口,就会眼泪鼻涕一起出来,控制都控制不住。
他亦没有答话,黑暗里一片寂寥。
“阿晨,我很累了。”
“好,我端药来给你,喝完就休息吧。”他轻声道。
“等下再喝,行吗?”她颤着声。
还没有醒吗?药?哪里还需要什么药……她早就无药可解了不是吗?
他找了这么多年,真的有妖怪神仙怕也早被挖来了!
这些日子,她的嗅觉,她的视力,她的耳力,她的记忆全在疾速的衰退着……她真的好害怕,再这样下去,她会不会真忘记他的长相,闻不出他的味道,听不见他说的话。然后彻底忘记 “好。”他亦颤着声,像是要控制什么情绪似的。
“嗯。”她满足的浅笑着,下巴蹭着他的胸口,像是只偷腥成功的猫咪。
他的大手缓缓抚摸过她的发顶,只觉得手下的触感更绵软。
她扭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沉沉睡去。
“汐娘?”他微侧过身来,让她躺得更加舒服。
她却自他的怀抱中翻了个身。嘴巴还在咕哝着什么,但眼睛早已闭得紧紧的。
“你真的累成这样了么?”他声音粗哑,压抑着某种痛苦的情绪。
但黑暗里,除了汐娘那时断时续的清浅呼吸声,只余一片寂寥 一觉到天明,汐娘下意识去摸身边的位置。
原本预料中该是一片冷寂的被窝中,却摸到了一具同样温热的胸膛。
她眨巴着眼,有些不放心的掀开锦被,却摸到了他的窄腰。
“你……你昨晚真的回来了?”
这一掀,她结巴不已,瞪着很明显一夜未眠的白晨。
原本温润如玉的脸孔,因为这对冷淡的眸子,焕发出静冷的神情来。他一语不发,长发亦没有束起。彼时正披散在白玉瓷枕上,黑白间,显出了动人异常的光景来。
她的视线一直胶着在他俊美的脸孔上,不肯眨眼。
“楼主,已经准备好了。”门扉被侍卫轻声的敲击着,却没有擅自入内。
她继续盯着他,丝毫没有将侍卫的话听在耳朵里。
他缓缓坐起身来,亦盯着她:“知道了。”
她下意识站起身来,连果篮也没有拿起就赤脚要往外跑。
“汐娘。”
他的武习得很刁钻,只是一瞬已经移形换位到了她身前。牢牢卡在门前,她不得动弹。
“这是……最后一次了。”他艰难的从牙缝中挤出声音。
汐娘摇头,小手死命推挤着来自他的压迫。
“汐娘!”他蓦然高声,眼角眉梢染上了一层薄怒。
“你,你凶我。”她笑中带泪,纵使嘴巴上说的再轻松,却还是拼命的抗拒着他。
他的喉头上下滚动着,眼神中的静冷却变得又沉又闷:“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顿了一下,将她的头按捺在自己的怀抱中:“试一次,最后一次,好吗?”
无语凝噎着,她放弃了反抗。
药是白晨亲手端来的,同时进来的还有阿挽和那个红着眼的医痴……还有,那个人。
那个,给她带来这么久痛苦的人。
汐娘别过脸不再去看,孤自讪笑着。
“白楼主,开始吧!”医痴开口。
很想开口喊一句,你怎么又回来了?
但用膝盖想,一定是阿晨不知道又用了什么办法,把还没到家的医痴半路带回。
“我听晨儿说,过些日子要带你回家重新拜堂成亲呢。”阿挽推着轮椅,来到她的面前。
“是,是啊。”
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阿晨已经告诉了阿挽叔了呀?
还是,他老早就这么打算了?
“汐娘。”白晨轻声道。
她立时回神,接过那碗药的同时,有些颤抖。
她甚至还不知道,这一碗是什么。
但,阿晨和他们送来的药,她从来不关心是什么,就会坦然喝完。只为了让他们的心里舒服一些。
就算她早就绝望了,也要假装很有兴致的喝完 她尽量平复着心情,将碗呈到了嘴边。
却被一只手轻轻攥住了臂弯,不得再喝下去。
“……”阿挽叔嘴巴张了几次,最后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有什么话,我喝完再说也是可以的。”她浅笑。
白晨目光不离开她,没有说话。
医痴和门口的那个男人却一起森然的盯着她的药,在等着她。
“好。”阿挽叔点了点头,继而嘴角噙笑放开了手。
她双手捧着药盏,尝了一大口。
蹙起的眉微舒,她笑:“好像……比想象中还要难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