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怎么?女子就不可以有上进心?”雅仙单手叉腰,做茶壶状:“咱们萝月王朝的王后殿下,可是一向很支持女子走出家门!一则补贴家用,二则也可以多和这些贵族女子学学礼仪啊!”
“唔!说起来阿汐你和咱们的王后殿下同姓司空呢!”她继续拽着阿汐的手在九曲桥上走着,终于走到了微掩红木门面前,握住门把手朝她招了招手:“来。”
阿汐握着糖果袋,和她对望。
“这里是首饰工坊的一个很重要组成坊,从这里,可以帮客人拆解已经坏掉的首饰,再加入新的饰品,让它们获得新生。如果这次考核成功,你就要在这里服役了。会这门手艺的人很难得啊,不然雪蕊夫人干嘛最后还是要给你个机会考验考验?”
阿汐有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满脸得意的笑,好像真的很与有荣焉的感觉。
“不知道今天是谁考核?”雅仙推开了那扇门。
偌大的水上轩阁内,只坐着三两的女客以及陪她们小声讨论,如何改掉首饰形态的女堂倌。她们很认真仔细的继续小声说话着。
雅仙的小脸放出光彩:“幸运,他不在呢……”精神抖擞的数落起来:“不在最好了,他可是……”
此时,从二楼拐角走下一名男子,面色木青的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恰巧打断了雅仙的话。
在雅仙的点头示意下,阿汐亦步亦趋跟上男子。
首饰坊的二楼别有洞天,精妙的仪器纷杂有序的成列在为数不多的几张檀木桌上。
每一张修正桌上堆满了大小不一的贵重配件。不管是来自东海的珍宝,还是鎏金饰片,都依次的摆放在默默工作的首饰娘子面前。
首饰娘子同样不多,也就三四个。
带路的玄衣汉子领着她走入这层楼的最里端,顺便打起牡丹团锦的隔开布帘。
他道:“你在这里面稍微侯一下。”
阿汐迟疑着点了点头,然后汉子便转身站到了帘外,不再出声。
阿汐等的有些累,便在隔间里小步的移动着。
女孩子嘛……看见闪闪发光的东西难免忍不住要到处参观看看。
但有一只小巧的镂雕盒,在珍宝架上看来竟然丝毫不逊色。那是最上好的梨花木。即使再孤陋寡闻,阿汐也能一眼看出此物非凡。但是这么好的木头竟然只做个木盒吗?
那么到底盒子里放着的是什么?
但是,哪里来的这么淡的气息 几乎同时,她听见楼下女子的失声轻呼。赶忙从开了个小缝的雕花窗中探头出去瞧热闹。
竟是杏黄夏衫的少女,手中握着的钗器笔直的坠落。
紧接着,看见一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
这一霎,就像是现实世界和梦幻世界出现了小小的裂缝。
如果说白晨是暗夜盛开的蔷薇花瓣上的一滴露珠。那么这个刚刚走入首饰坊的男子、就是朝阳时扬起的徐徐暖风,那润物无声的轻缓姿态足以感染所有人。
那男人身着天蓝浅衫、冠束纯金迎春状发环、慵懒的笑意停顿在唇边。在玄衣十二骑的簇拥下,迈着漫不经心又慵懒的步子而来。
原先训练有素的娘子们皆站在一侧,女客也红着脸转身,有人更甚,竟用流莺小扇轻掩涨红的脸面。
却见那满脸慵懒笑意的男人快步上前。单腿微弯,那结实而有力的纤长手指赶在那枚钗器坠地仅一寸时扑捉住。
他手掌微张呈到了那少女的眼前。
花瓣流苏的梅花珠烙簪,就这样完好无损地静静躺在他手心。他笑着将簪子样了样:“客人,你的簪子。”
看见这样个俊俏的小郎君替自己捡东西,那少女悄悄染红双颊。
旁边的几位女客皆自小扇后偷偷露出眼睛,暗自艳羡着这个女子的好运。
那少女在他的再三微笑示意下,才怯怯的取回了那支簪子,依然垂着脸不敢正眼相看。
“抱歉!都是小店的失误!客人,是否需要让她们帮您检查下簪子是否哪里破损了?或者更换个新的?”专门负责与客人打交道的元元从人群后款款走出,浅笑着说道。
“不!不用了。”宽大的衣摆掩住满脸飞霞,那少女将那枚梅花簪子不着痕迹的收入荷包:“就这样吧。我要这支簪子。”
旁边的几位女客同时露出玩味的笑意,带有微酸的味道。
明明刚才还在犹豫,结果被这个俊俏男子拾起后。就打定主意要了它,这份浅显的意思真是呼之欲出啊。
还在惊叹那郎君手脚的奇快,锦帘已经被再度掀开。
阿汐转身同时,和他的眼神撞个正着……俊俏的男人笑眯眯摇着扇子踏了进来,夏日的熏风和他的爽朗笑声打碎禁锢。
“听雪蕊说今天要来个新的重组娘子,所以说什么也要来凑凑热闹……”他笑起来像是有几百朵桃花在飞。
“你,你把帘子掀开好么。”阿汐吞吞吐吐,第一次和不认识的男人共处一室,授受不轻啊授受不轻 男人微怔了一下,但很快再度微笑了起来:“这有什么问题!”他的声音大了起来:“何大,门帘掀开。”
话音一落,帘子就被撩了起来。
他摇着折扇,随意的走到珍宝架面前。看她还是站在那里埋头苦吃,不由皱了下眉头,那篮子的糕点,就那么好吃么?
“坐。”他笑道。
别人一开口,她立即从善入流。
他自珍宝架上取下缠枝花叶面饰,捧着它的样子仿佛在抚摸情人脸:“这是鎏金打造的面饰,市面极少见的。”精致的花叶是用点翠手法缠绕在鎏金花枝上,握在白皙的掌心,色泽辉映中自有触目惊心的美艳。
“你知道为什么么?”他笑。
阿汐思索了一下,狐疑道:“是因为这种工艺如果处理的不好,容易碰触到客人的面部,造成脸部的伤害?”
“但是扶苏 不存在这种问题哦!咱们背面的处理可是光滑的很,触手生温的。”他不着声色的将面器分解,在她面前样了样:“要不要试试重组?”
阿汐点头,再手脚轻便的接下面饰。
他有些赞叹的望着她面前已经重新完毕的面器,怎么说呢?
若说是个熟手,也不至于动作如此笨拙。
这可不是普通的活,没有多年的训练和经验。根本不可能看见东西的第一眼就能清楚的说出它全部构造和合成工艺,更别提再重组了。
但这胖女人很明显不是经验累积的那种,那么,就是所谓的天才了?
呲笑了下,他本人其实最讨厌这种没有什么经验,全靠天才的人类了。
将那枚浮花鎏金面饰珍而重之的摆回到珍宝架。再状似随意的取下了那只,阿汐一开始就瞧见的木盒。
檀木的馨香在两人间萦绕,很是好闻。
“你打开看看。”朝她样了样,意思竟是让她自己打开看?
阿汐不大确定的接过,并在他的点头示意下,轻轻开启……木盒开启的瞬间,说是夸张也很精准。
珠宝的强光照的人要双眼微眯,才能勉强看清里面到底盛放的是什么。
但只一眼,她脸上的表情全收。
很明显的,那不是新式雕花。
细长的鎏金簪身有些暗淡,飞薄的彩金雕琢成绵绵花枝,簇拥最密集的的地方又托出一朵绽开的叶蒂,镶嵌着一颗晶莹倩碧的祖母石,被工整的雕琢成剔透的莲蓬,鬼斧的刀工甚至刻画出了果实上微微圆纹,簪头下细细的金丝钮成几条流苏,上头缀着几颗彩钻,小小的颗粒研磨成了剔透的微绿莲实,摇摇摆摆地映着逆光一照,刺眼无比。
同时,也双手齐齐将那枚木盒再次关上。此举,立刻引得他侧目:“怎么?”
“这个……”
“噢!这是当年扶苏斋被开国皇帝奉为上品。从此一跃成为珠宝御商的荷塘水月系列其中一件。算是这家首饰坊的镇坊之宝吧。”他笑眯眯。“你要不要说说它的组成部分呢?”
她俯下腰去,狭长的细眸眯的更细。
但是眼神的光泽却像是有什么翻倒了,开始有些焦距不准:“是掐丝工艺、上面石头是阴刻。碧玺鎏金还有玛瑙。彩色的金片却是用烧染的工艺。填充应该是空心的,应该就这么多。”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男人浅浅的笑了下,但那笑容依旧没有抵达眼睛:“你确定是空心?”
“我确定。”阿汐小声的说道,眼睛却一直呆呆的垂视着那枚簪子。
他的笑意全收,仔细的端视着簪子。最后却是嘴角微抽的看向了她:“想不到还真有人能看穿这个骗局。当年先祖背水一战,已经花尽全部积蓄,金子也不够做成实心的簪身,所以借用自身的技巧骗过了所有人,包括当年的开国皇后……看来不请你都不行了!这要是被说出去,可是欺君呢!”说完他扯出个大大的笑容,满天的桃花胡乱飞。
阿汐的眼神却有些暗淡:“……”
“怎么?留下你还不开心么?”他走到阿汐面前大力在她肩膀上拍了拍。他的个子极高,现在看着矮冬瓜一样的阿汐更是居高临下。
一直都像是在梦游。突然又被拍肩的阿汐忽然一抖,手里的糖果袋子差点掉个满地都是。
她死命的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未知的沙罗在木板上发出梭梭声响,雪蕊从另一侧的角门登场。她微微抬眼,轻声唤道:“九爷!”
唰的他展开了题着春树秋霜的折扇,连正眼都不曾看阿汐:“雪蕊啊!你来晚了,我帮你考验完毕了。”温柔爽朗的笑意在他眼梢掠过。
她没好气的摇了摇头,上挑凤眼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天下最招蜂的男子秦凉秋。
“你明天来上工好了。”秦凉秋挥了挥扇子,笑眯眯对阿汐道。
她胡乱点点头,像梦游一般踏着虚浮步子走出首饰坊。
坊外,雅仙还在等待着。
“阿汐,你还好吧?”她快步走上前微拦住阿汐。
但阿汐依然只是垂着头,手中紧握的糖果袋颤颤巍巍。
风起,干枯的树枝发出簌簌声响。
蜿蜒的血迹顺着海沙一路入东。
嘶哑的痛苦低呼此起彼伏。
还能喊痛其实是件好事,最起码血液没有凝固。这是依旧存活在这个惨无人道的世界的唯一证明。
每个人的手上和脚上都戴着铁撩,血肉和镣铐紧紧相依。多年的锁链生涯让它们早就黏合、斑驳的血迹还透出刺鼻的锈味更是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