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长夜已尽,晨霞初露。
江寒坐在清溪旁,满脸满是黄豆大的汗珠!他牙关紧咬,右手持一把尖刀,仔细的把左臂上的三支染毒狼毫一一挑出,然后用力把里面的黑紫血捏挤出来,直到从伤口处流出来的血变成了红色,这才放下心来。他自怀中摸出一包本门的解毒灵药【清血祛毒膏】,小心翼翼地敷在伤口上,而后撕破衣衫,把臂上与腿上的伤口慢慢地包扎好。
之后,江寒站起身来,从衣兜里掏出一朵【天山雪莲】,送入口中慢慢的反复咀嚼后,仰首吞入腹内,这才放下心来,对着东方冉冉升起的晨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阵山风吹过,江寒只听得身后‘噼噼啪啪’火焰燃烧的爆响!急切间猛转回首一望,他的‘望云庐’已经被大火燃着------大火借着晨风的猛烈之势,非常劲旺,江寒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这团莫名的大火,把自己苦心搭建的‘望云庐’燃成灰烬,却无能为力!
就在此刻,自火焰后蓦地闪出了一位红袍刀客------他狮鼻海口,两撇髭须如钢针般根根怒立,眉头深锁;满面带着浓浓的怒容,双眼中竟似要喷出火来,顾盼之间,那种含着愤怒的凛凛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但见他鬼头大刀横胸一摆,铁青着脸大声呼叫道:“老夫苏州杨凡,久闻得龙泉血刃剑威震江湖,今日特来拜会!”江寒满脸的无奈,深深叹息道:“只是可惜了我这一座精致的‘望云庐’,枉费了我一月的苦心哦!”那杨凡冷森森地发出了几声冷笑:“冷风中追踪了你一夜,直追得老夫心情烦躁肚内无名火起,便点燃了这小木屋,胡乱消解些心头怒火而已!”他手中鬼头刀一声铮响,划一片寒光,只向着江寒袭来!
江寒更不答话,‘呛啷’一声响,龙泉血刃出鞘!
先一招‘龙飞天际’荡开攻来的鬼头刀;紧接着一招‘龙耀四海’,泛数道金光挟猛烈杀气,顷刻将杨凡困在剑光之内。
杨凡张身举刀,一刀‘力劈华山’似霹雳惊天般带着呼啸风声,身随刀至,叮当刀剑相撞,火光四溅时,他已然冲出了剑光的包围!杨凡怒吼一声,猛起一刀‘旋风舞’,直直向江寒脑门击去。
剑光如彩虹,刀影似匹练!霜晨朝阳中,两个人刀来剑往,斗得难分难解,甚是激烈。
那杨凡见情势险恶,急攻三刀,鬼头刀突划出万千刀影,暴戾诡异!江寒剑走偏锋,一招‘龙翔凤舞’,幻化出冷森森剑气,挥舞出一团团光彩,环绕在全身上下,凝结成一块大大的剑光屏障,紧紧的笼罩住了自己的身体。
过了一盏茶功夫,江寒眼见杨凡攻势减缓,下路多有破绽露出,登时把手中龙泉血刃剑一摆,右腿前迈一步,正欲发招反制,突然感到左臂伤口处一阵疼痛,不由得他身子一抖,动作迟缓了一下。
杨凡看在眼里,喜在心间!他暴叱一声,鬼头刀呼啸风声紧,刷刷刷的一刀紧似一刀,刀刀狠辣异常,狂风般朝着江寒招呼过来。
江寒深深吸一口气,凝神应对,手中一柄剑化万千道剑影,身前那道水泄不通的剑屏铁墙再次竖起,任是杨凡刀刀犀利,却是伤不得他半分!
杨凡在江南紧盯江寒,已有数月之多!心中一直忌惮他武艺精湛,更兼龙泉血刃锋利,所以一直不敢轻举妄动。好不容易才瞅准了这次好时机,正欲趁他身负重伤之际,出手擒来去换取清闲侯西门三郎。却不想事与愿违,激斗了半日,自己竟没有讨得半点便宜!他不由得心中焦躁,一时间虎吼连连,身子腾飞半空中,手中鬼头刀迅捷无比的砍劈格刺,连环进击,从空中泰山压顶般朝着江寒压了下来!
这一招【百变鬼刀】,浓缩了杨凡三十六路‘索魂刀’里面的所有精髓,以飘忽诡异、变幻莫测见长,实在令人难以抵挡!在他自己撰写的《江湖风云排行榜》上,此招被他自己排列为第十招。
说时迟那时快!江寒的龙泉血刃上撩横档,‘砰’的一声闪星星火花,登时把他震得后退了两三步!江寒惶然一惊------此时,他手中的宝剑已经架了空!那杨凡得势不让,刀光交织,恰似漫天寒星倒倾,‘哧’的一声响,江寒右腿中刀,登时间鲜血淋漓。
江寒怒火中烧,脚步即踏中宫,手中龙泉血刃展飘如长虹掠空,突兀之间,已经顶在了杨凡的咽喉要害处!
到得此时,杨凡只得垂刀闭目,一脸的惨淡,喃喃说道:“老夫穷毕生精力,撰编一本《江湖风云榜》,却独独遗漏了龙泉血刃的这一招【长空飞鸿】,竟然致使今日如此的惨败!时也?命耶?”
江寒手腕忽转,剑收鞘中。淡淡言道:“天山门规第四条:天山弟子定须心存善念,非罪大恶极者不可妄杀!今日暂且饶了你这一条性命。”说完,转过身朝着山下走去。
忽听得一股劲风从身后袭来!江寒猛回首仔细看时,惊诧莫名------但见那杨凡紫胀了面皮,布满了红血丝的双目中凶光暴闪,饿虎狂狮般凶猛地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江寒左掌劈出,受伤右脚横扫,右手急拔剑三招一气呵成!宝剑震落鬼头刀、掌击脚踢干净利落,一下就把那杨帆打倒在地。龙泉血刃‘呛啷’一抖,又压在了杨凡的咽喉:“兀那这厮,现下江某已经饶你不死,为何还要这般死缠烂打纠缠不清?”
那杨凡脸色暗灰,亢声说道:“为情势所困,但凡教杨凡有一口气在,定要取得你项上人头!纵使你饶我千百次性命,亦是无用!”话语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
江寒愕然说道:“你我素不相识,更无恩怨;阁下奈何要这般的生死相搏?我们的比剑胜负已分,再斗无益!”龙泉血刃二次入鞘,江寒回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那杨凡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黑皮囊,猛地把皮囊的口扯开,扑身如鹰飞,直冲着江寒兜头罩下!
江寒心中早已有防备,飞旋转回身宝剑挥舞剑光凌厉------一排排剑气直破长空,万物在剑气下皆化为粉糜尘芥!
杨凡手中的黑皮囊,在龙泉血刃凌厉剑气的凌空波击之下,瞬间爆散为无数残屑碎片!无数的碎片飘飞空中,旋燃成团团火焰,四下飞落;一股剧烈无比的腥臭,也随着飞落的碎片四散弥漫,令人入鼻欲呕。
急切间,江寒猛撩起衣衫掩鼻,右手中宝剑插地一荡,整个人已经飘落在了丈余之外。
他回过头,再看那杨凡------却是满脸乌黑,整个身子趴伏在地上,眼睛中流淌出两道长长的乌血!嘴唇一张一合,露出两排惨白的牙齿,用一种嘶哑的声音惨惨吼道:“乌蝎蚣,乌蝎蚣,沾肌染肤,万死无生!”双手撑在地上,用力俯身低飞起,箭一般飞撞向断崖边的那颗苍松上!但听得‘呯’的一声响,杨凡脑浆碰裂,头颅裂成了血肉模糊的三瓣,他的尸身则像断线的风筝一般,飞快地坠落进了万丈悬崖下的深谷。
空中,鸽哨声响起。江寒伸手向空,一只雪白的信鸽旋转着飞落在了他的手掌内。江寒解下鸽腿上的信笺,慢慢展开后轻声读道:“燕园有难??????”
【二】
暮色初上,月眉弯弯。燕园梅林的夜,在瘦月微星的映照下显得异常凄迷。
梅林的小亭中,燕轻柔斜倚石几案,万分紧张的心情,让她的脸色异常苍白!不远处的梅林中,那称作‘风霜雪雨’、‘云月星虹’的芦雁八姝剑光缭绕,身影飘落,正围着一位葛衫人斗得正急。
江寒心中疑窦顿生:这葛衣人是何来历?为何会与这【万花流】的一干女子作如此的生死搏斗?妻子燕轻柔手中却为何会有飞到【望云庐】的信鸽?太多的疑问,让他心绪纷乱起伏,丝毫提不起入场助战的心思!他强压着心中的诸多疑问,不动声色地站立一旁,静观场内的搏斗形式。
但见那葛衫人挥抡起手中的一对八棱紫金锤,在芦雁八姝姐妹间横冲直闯,竟有着一股所向披靡的锐劲!眼看着场中情形愈来越险恶,坐在石亭中的燕轻柔,双手高举空中,猛地发出一声喝:“收阵!”众女子齐声答应,刹那间绝杀【雁阵】中森冷剑气诡异纵横,重重杀机层浪飞涌;芦雁八姝身影翻飞如燕,按着五行八卦图形穿插游走,身影体形如梦幻般的影影憧憧,闪晃飘飞幻化莫测,惊心动魄。
暴戾博杀的剑阵中,云月星虹飞空挥剑连环闪刺招招狠辣;风霜雪雨地上腾挪击杀剑剑夺命!处在疾如暴风狂雨般的强攻下,那葛衣人丝毫不见惊慌,他占据八女中间岿然不动,挥双锤舞出一团护体光影,荡剑回攻躲闪进击应付自如,丝毫不落下风。
忽听得芦雁八姝一声齐娇叱‘起’,八姐妹齐飞冲天若仙女翔空;八柄剑似鹰隼凌击!光华耀眼夺目,葛衫人手中一双铁锤呼啸甩游,生猛绝伦,忽响起‘叮叮当当’一片的钢铁击打声,火光一片溅飞,八柄剑已被铁锤磕打下脱手落地!
一片莺呼燕吟的娇娥惨叫连连,芦雁八姝俱被铁锤的巨大威力击荡如落叶如飞絮,乱纷纷的摔倒在地上,神情萎顿不堪。
一道惨青的寒光飞飘过,燕轻柔身似飞燕,长剑如离弦利箭般闪电射出,‘唰唰唰’三剑连环割向葛衣人咽喉!葛衣人两锤同交右手,竖立胸前挡开长剑;左手曲指如鹰爪,恶狠狠抓向燕轻柔前胸!漫天剑光结成一道屏障,硬生生的将葛衣人的左手挡开!剑光斑驳,从上而下迅捷刺向葛衣人面门,葛衣人举双锤撩拨荡闪,拨开了剑招。
残月斜映,霜风清冷。暮色梅林之中,一葛衫一红妆锤来剑往,斗得甚是惨烈!
伫立在一旁观战的江寒,越看越是心惊:那葛衫人非独内力深厚,手中八棱紫金锤的锤法更是无比的娴熟------两柄锤左突右击,如流水奔涌,似行云灵动;而他的妻子燕轻柔,此时身躯笨拙游走缓慢,混不似往昔那种轻灵翔飞的燕飞状;她手中剑招更是式式迟滞,远无往日的辛辣快捷威力!
堪堪过了廿几招,燕轻柔已是左支右绌,败象显露!江寒不由得心中替她捏了一把汗。
猛然间葛衫人怒斥一声,脚下步履腾挪横侧,手中铁锤巨力暴砸而下,如山压浪涛般朝着燕轻柔头顶击来!
此时的燕轻柔全身的大汗淋漓,玉容惨白无比!她紧咬着银牙,拼命挥舞着手中长剑高举抵挡,硬是靠着憋在丹田的最后一口真气,苦苦支撑!
葛衫人哈哈长笑几声,回转手中手中铁锤半空中抡一个半圆,‘当’的一声响,燕轻柔手中的长剑已被碰飞在了半空中!燕轻柔再也支持不住,‘哇’的一声,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身子软瘫在地上。
葛衫人得势不饶人,双手劲持一双铁锤半空中一撞,‘砰’的一声震耳欲聋!嘿嘿嘿狞笑声中,双锤挟千钧之力,虎虎生风般朝着地上的燕轻柔恶狠狠砸下!
一道极亮的剑光冲天而出,龙泉血刃斜刺里迅捷飞击,剑挑铁锤,激起满天火花。葛衣人顿觉胸口处力气一滞,手中双锤在这一瞬间被带飞,在半空中旋转几个圈!江寒剑势微斜横,劲气催逼下,龙泉血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刺出!
‘噗’的一声闷哼,葛衣人的虎口已被剑力震裂,两柄铁锤也已被震飞半空。
葛衣人大惊之际,登登登身子后退了六七步!直听得他口中乌拉乌拉的几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紧跟着但见那葛衫人脚尖一拧,身子已飘飞在了梅林边的院墙上。
夜空中几声娇喝:“哪里逃?”一片的暗器飞射,呼啸而出!
葛衫人一声惨呼,身子坠落在了墙内地上。诛星与残月快步飞奔过去,长剑凌空斩下,登时人头落地。
江寒抢步向前,飞快地抱起昏迷在地的燕轻柔,紧跑着回到房间内,放她盘着膝端坐在锦罗帐内。自己在她身后也盘膝坐好,伸出双掌,按捺在她后背大椎穴上,运力发功,缓缓将自己的体内上乘内力真气输入妻子体内,助她疗伤。
约有半柱香功夫,江寒头顶已是白烟腾腾直冒,全身的汗已把衣服浸透。
又过了良久,燕轻柔神智方才恢复过来,转回首低声盈唤道:“江郎??????”江寒低声喝道:“别作声。”迅疾弹指点了妻子身上的要穴护住心。片刻之后,燕轻柔已经酣酣沉睡入梦。
江寒心中非常清楚,妻子燕轻柔身上的严重伤势,是刚才激烈厮杀体力透支,更兼锤风狂烈袭体所致;现下自己以纯气内力替她贯通了诸身要穴,已无大碍,经过两个时辰的活血激脉熟睡休憩之后,便会完好如初,这才放下心来。
他轻轻下了床,悄无声息的换下了身上湿透了的衣衫。内心里那些错综复杂的疑惑,像无数块重重的巨石般,沉沉地压在了他的心头,压得他胸中烦闷异常。他紧皱着眉头,边思索边从房内慢慢的走了出来。不知不觉间,他又来到了梅林旁。
天边残月如钩,夜园霜风凄紧。满腹心事的江寒,只觉得在内心的深处,有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像一把尖刀般乱搅他的心,搅得他的心好乱好乱??????想诉说?却不知从何说起,萦绕心底却越思越乱!这满怀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真真让江寒愁肠百结,进退两难!
无奈的他,举头望月,月残,惨不忍睹!回首四下里环望,发现隔墙有一小楼,一纤细丽影,亦是独倚楼栏,仰望着残月!
一阵霜风一阵凉,身心疲惫的江寒,已无意逗留在这片梅林里。他紧紧地裹着单薄的黑袍,怀揣着满腹的疑惑,迈着沉重的脚步,黯然回了房内。
江寒不知道的是------墙外他见到的小楼,正是江湖中人人谈之色变的粉荷听雨楼;墙外楼头伫立楼栏的纤弱丽人,是白云飞的妹妹,那位在传闻中早已死亡的美貌佳人白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