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彩莹的船就泊在海边,远远望去最显得与众不同,它是冰山岛岛主程夫人为自己的宝贝女儿程彩莹倾尽毕生所学而造,她本就精于机簧暗器,一双妙手更是天下无双,连每一个细节处的镂刻花纹,都无一不是尽心尽力的。
冰儿对这艘船并不陌生,她每一次来冰山岛,程彩莹都用这艘船亲自去接她。她知道这位程夫人跟徐翎一贯不睦,想来这岛上能帮她的人也只有程彩莹了。
幸亏她还有这样一个好朋友。
冰儿行事尽量隐蔽,她轻手轻脚地上了船。可就在她刚刚踏上船板的一霎那,她猛然间吃了一惊。程夫人?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船上看见程彩莹的母亲,冰山岛岛主程夫人。
看来她是有备而来的,很明显她是在等她。
冰儿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知道自己上岛一事。她知道已经来不及退避了,只好硬着头皮走到她近前来。
程夫人端坐在船舱正中的椅子上,一袭宽大的袍子把她完全罩在里面,连脸上也带着古铜色的面罩。她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就连她的女儿程彩莹对此事也是讳莫如深。除了神秘之外,她还有另外一个特征,那就是身旁总带着形影不离的侍者风娘和云娘。冰儿早已从程彩莹口中得知这两个人的厉害,只要有她们在,程夫人从不需亲自出手,事实上也根本没有人见过她亲自出手。
船舱不大,这三个人几乎占据了所有的空间。因为戴着面罩,冰儿无法看到程夫人脸上的表情,她索性向程夫人从容施礼道“婢女冰儿拜见程岛主。”
程夫人并不动身色,空气仿佛瞬间凝滞,冰儿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顶一直凉到脚底。在冰儿的记忆中,程彩莹从不对她提起关于母亲的任何事情。对于未知的东西,人类的第一反应岂非就是恐惧?
侍者风娘代替程夫人发问:“好大胆的丫头,竟敢私自上岛?”
冰儿低下头,道:“启禀岛主,婢女因遇到难事不得已才求助于莹小姐,贸然登岛,实属无奈,本是江湖救急,并不敢逾越岛规。”
云娘冷哼了一声,道:“谁不知道你一向诡计多端,惯于花言巧语。你若真有难,为何又急着走?”
冰儿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道:“婢女知道夫人岛上规矩多,不敢多叨扰才……”
“一派胡言。”云娘打断了她的话,“少兜圈子,把你身上的玉牌拿来。”她声音阴冷,让人不寒而栗。
冰儿想不到她居然知道此事,一时愣住了,她尽力让自己冷静,想着如何应对。
就在她思考的瞬间,云娘已经抢先一步来到她近前。不等冰儿反应,迅速出手点了她周身几处大穴,然后又在她身上细细地搜摸起来。
一无所获,云娘气恼地将冰儿推翻在地。
程夫人站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冰儿甚感错愕。
云娘冷笑,她一手抓住冰儿的头发,将她的脸仰起来,另一只手迅速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来抵在她的脸颊上,“不给你挂点彩,你就不知道轻重。”她出手很快,根本不留余地。
冰儿此刻穴道被封,无法动弹,只能含泪闭上眼睛。但她只是感觉到一点冰凉,却并无痛感。原来就在云娘出手的瞬间,一条柔软的鞭梢灵蛇一般缠上了她的手臂,将她牢牢制住,发不得力。
鞭梢一卷,匕首应声落地。
冰儿睁开眼睛,木然地看着眼前的程夫人,嘴角挂上一丝苦涩的笑。
这世间除了徐翎之外再没有人的鞭子能够如此出神入化。除了徐水华之外,也罕有人此精通如此精妙的易容之术。
徐翎摘下面罩,徐水华也紧跟着摘掉风娘的面罩。“这个主意糟透了。”他语气轻佻,仿佛这根本就是个玩笑。
冰儿怔怔地看着他们,想来能对她痛下杀手的云娘肯定就是徐翎现在的夫人金秀了,她一贯视冰儿如死敌,一直记恨着冰儿当年一念之差造成的她和幼子徐虎的流离之苦。
无论如何,这次是徐翎出手救了自己,冰儿抬眼看着徐翎。“没搜到玉牌你很失望吧?”冰儿用话刺他。
徐翎并不回答,他冷冷地看了扮成云娘的金秀一眼,怒道:“刚才你太过分了。”
金秀不屑一顾,“对这个小叛徒,翎哥你还留什么情面?别忘了她可是你仇人的女儿。”
冰儿不等徐翎开口,苦笑着看着他,“她总算说出你的心思了。”
徐水华见她态度反常,忙过去将她扶了起来,轻声安慰道:“爹爹出此下策只是想试探你一下,再说那玉牌在你手中确实无益,事从权宜,你别多心。”
冰儿低声叹息道:“终究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们的掌握之中。”
徐水华一脸诚恳,认真地道:“不如此,又怎么能保护你?”
冰儿冷笑,“好一招螳螂捕蝉。”她神色黯然地垂下头,再不看徐翎一眼。
徐水华还想解释,冰儿打断她道:“什么也不用说了,只是他终究还是没看清我。”她一边说一边解散长发,发髻中赫然卷着两块晶莹剔透的玉牌。“还给你,从今往后,我不再欠你的了。”
徐水华看着冰儿手中那两块样式几乎一模一样的玉牌不知如何是好,玉牌都是莲花型,一正一反,可以扣合成一朵精巧的双面莲花。
金秀走上前去将玉牌一把抢了过去。
冰儿木然地转过身,一步步地向外面走去。船舱外,阳光很刺眼。她觉得自己的身子很重,一种无以名状眩晕袭来,冰儿颓然跌倒。
“冰儿”徐水华跑过去把她扶住,她回身看着徐翎,道:“爹,我们不能这样对冰儿,她纵然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也自小在你身边长大,我们不能扔下她。”
金秀冷眼看着她道:“她刚才说的话我们大家都听到了,她自己说要和翎哥两清的。这样最好不过了,我们大事未成,身边怎可再留异心之人?”
徐水华不理她,抱起冰儿向另外一只船上走,她们的船就泊在旁边,无论如何她不想将冰儿一个人扔在这里。
金秀见她执意带走冰儿,不禁恼羞成怒,她恨恨地看着徐水华的背影,讥讽道:“大小姐把她带回去跟你家桂山圆房吗?”
徐水华闻言,气得浑身颤抖。
徐翎甩手打了金秀一个耳光,“注意你的身份!”他快步追上徐水华,把金秀抛在身后。
金秀从未受过这样大的委屈,她指着徐翎边哭边骂“你竟敢打我,我告诉哥哥再不帮你了。”
徐翎见她撒泼,心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金秀所指的“哥哥”是紫坨岛的岛主金存善,他二人虽非一母所生,感情却一直很好,加之金存善年长金秀许多,对她自小如女儿一般教养,甚是娇纵。金秀嫁给徐翎之后也难改往日颐指气使的架势,徐翎每每因她年轻,总是隐忍包容,觉得她虽然事事要强,却难得待自己一片真心。今日见她在外面也耍起了小孩子脾气,就难免有意淡着她。
金秀见徐翎不回头,且已然登上了船,只得追了上去,口里却骂得更大声了。
“哈哈,徐翎老儿,你的脸皮果然是越发厚了,人都丢到我冰山岛上来了。”一个浑厚的声音伴随着三个人影飞身跃进在徐翎的船上,三人身法轻灵,动作敏捷,落地之处,刚好和徐翎形成对峙。“在我这里闹够了就想走吗?徐翎老儿,你也太目中无人了些。”她声音阴冷,鬼气森森,仿佛是发自地狱。徐翎知道来的人是真正的程岛主和风云二位侍者,忙抱拳施礼率先打招呼道:“夫人一向安好?”
程夫人开门见山,道:“你不来我一向安好,你走了我也会继续安好。只是今天被你在我这儿闹上这么一出,就没那么安好了。”
“哦?”徐翎浅笑“看来夫人是来问罪的。”
程夫人冷冷地道,“你应该叫我程岛主。‘夫人’这两个字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叫的。”
徐翎微皱眉头,看着她道:“好,算我失礼。我走总可以吧。”
“可以,”她顿了顿,又道:“不过得把那个丫头留下来,既然她是来投我的,从今往后就是我的人了。念在联合岛的情分上,你今日的冒犯我可以不追究,但你不能坏了我这儿的规矩。”
徐翎看着她诡异的面具,猜不透她想干什么。冰儿只是一个小丫头,她留不留下又有什么关系,除非她是故意与自己为难。
程夫人见他面露迟疑,冷笑了一声,道:“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这丫头对你已无利用价值。”
徐翎不怒反笑,道“程岛主说笑了,她是我的女儿。”
程夫人道:“既然你执意坏我规矩,就休怪我不放你们离开。”
徐翎显然并不把她放在眼里,他依然笑着,“这是徐某的家事,程岛主就无需费心了。”他虽然在笑,那笑容却已然没有了温度,连徐水华都听出了他语气的转变,看来今日之事,不易脱身了。
程夫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甚是刺耳。突然,她的笑戛然而止,于此同时,风娘刀已出手,她身法极快,一个箭步就冲到徐翎近前,不等他鞭子出手,刀光直夺他面门。云娘紧随其后抽刀封断了徐翎躲闪的后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徐翎逼进船舱之中。
舱内空间狭小,徐翎的鞭子施展不开,只能用鞭杆招架。风娘主攻云娘主防,二人的配合天衣无缝,将徐翎牢牢困住。金秀想帮徐翎动手,却被云娘一脚踢出舱外。徐水华见父亲这样打下去难免吃亏,只能暂时将冰儿放在甲板上,她解开冰儿被封的穴道,就金秀纠缠云娘之际持剑攻向她攻去,她知道为今之计只有将她二人分开,才能让徐翎有机会跳出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