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詹夫人托了脸问,“你可是从不信鬼神的。”
“鬼神之说,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詹仰贤似乎已经将话说完了,朝后一仰,“孔圣人他老人家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却也说了反常即为妖。再说,我已经遇见活生生的例子……”
楚风心里一颤。
詹夫人失笑:“反常即为妖是这么理解?”
“管他呢。”詹仰贤神色是懒懒的调笑,“真正最离奇的……是……”
楚风忽然紧张起来,指甲几乎掐进手心里。
“朝华宫的李妃死了。毫无预兆,无病发迹象,身上无外伤无中毒症状,只是满是惊恐神色……什么的事情能把一个大活人生生给吓死呢……?”
“还有,她的身边有用鲜血所绘的奇怪的图案,像是什么图腾……更像是北面那边的文字。之后李妃就被查出曾经使手段害死皇上的某位心爱的胡姬侍妾。你说,是不是冤鬼索命?”
“难道不是那边的人派人做的么?”
“那些人若是能潜入宫中,为什么不直接去行刺皇上?”詹仰贤笑了。
“是啊……还真是鬼气森森的。”詹夫人嘀咕一声。
“说着玩呢,中元节可是上个月,再说这是皇家的事。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你权当个笑话听罢。”
“这事能当笑话么?你怎么知道李妃的事的……还有……”
这种事能随便地说出来么。这半句话,詹夫人说不出口了。
“这案子交给我了。”詹仰贤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啊呀,可真是棘手呢。”
“交给你了!”詹夫人惊呼一声,又立刻掩住了口,担心地道,“你觉得如何……”
“这是我的事情,夫人还是不要操心了。”
楚风默默地听着。
滴血胭脂扣案——
开始。
戏台上正唱一出冷冷清清的嫦娥奔月,那小旦身段风流,歌声悠悠穿云裂石——
只惜乎,却无离愁。
书房的灯火还亮。
“你这么晚还来找我,有什么事?”
“在晚宴上说了那么多,真的没有特别想问我的东西?”楚风反问一句,也不想多费口舌,单刀直入道:“那用来绘制那个图案的,并不是鲜血吧?还有,那个图案的确切形状,是什么样子?”
詹仰贤玩味地瞅她一眼,却摇了摇头。
“不,那确实便是鲜血所绘——李妃身上完全没有任何伤口,那一定不是她的血。想来那个人留下的这个图案,必定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楚风吃惊地瞪大了双眼,这还是这些事件次和她的认知产生如此大的偏差。要知道,那用来绘制图案的颜料极为特殊,可以说是此案最为关键的所在,如今詹仰贤却告诉她那的的确确就是血?楚风不得不产生怀疑——难道之前所想又一次错了?
“不,一定是你弄错了,那不可能是血。”楚风思忖片刻,却是极为坚定。
詹仰贤深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对你如此坚持表示有些好奇,但是看来你确实不能给我什么有用的建议——我要失望了……”他疲惫地挥了挥手,朝后一仰靠在椅上。
好吧,也许他并不怀疑楚风知道什么,但是他必然会揣测楚风是不是隐瞒了什么。然而她还能隐瞒什么呢?婉兮和自己的性命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楚风忽然再一次有些慌乱。
“不可能,那不可能是血的,如果是血的话,这一切根本无法解释……”她只能慌乱地重复自己的话。
“为什么?”詹仰贤问。
楚风被问住了。是啊为什么,因为和《梧桐锁》不一样,她就突然失去了武器?
不我才不要这样的懦弱无能!之前不是一样吗不是遇见的事情都不一样吗为什么不可能就是血呢?
“我只是觉得这不合理罢了。也许只是有些出入而已,将那图案的样子告诉我行么?”
“为什么告诉你?”
楚风缄默。
“什么都不告诉我的话,白养我这个闲人做什么?”
詹仰贤笑:“好。”
他伸手取了纸笔,楚风研墨,将那图案画了出来。
楚风盯着那图案看着,渐渐神情若有所得。
“这不像是北面的文字和图腾——看着倒像是江湖中那些人的暗号。这像——”
楚风犹豫了一下。
“你不想说?”
她摇了摇头。“这像是空乘派的标志。”
空乘派的话……杜涵煦是不是已经跟着林守谦回了晨鸣山?
秋雨慢慢地下了起来。
詹仰贤喃喃重复道:“空乘派。”
事情的走向大大超出了楚风的预料。
杜涵煦并没有在中秋夜那日随林守谦一起离开,而原本是塞北异族之人所为的滴血胭脂扣的案件现在却隐约和空乘派扯上了关系,有趣,真的非常有趣。
要么是我猜错了,要么……就是清秋在做着某些改动在阻止我的念头。
人性本善……还是本恶呢?
她向詹仰贤要求了随意出门走动的权益。当然是在周密的监视之下,不过她也并不在乎这个。反正她大摇大摆地去了应青木的府邸。
说起来门子倒是还认识她,神色里也没有多为难,进去通报了一声出来告诉她就可以进去了。
见到的并不是应青木,而是杜涵煦。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柔美,清越的嗓音温雅动人,只是眉眼间,似乎略显得憔悴。
“想不到你来找我,上次在山东的时候,还要多谢你呢。”
“嗯……那是我心怀鬼胎呢。”楚风随随便便地回答道,然后问,“你看起来不大舒服。我想见见应大人,他不在么?”
杜涵煦明显地怔了一下,神情变得痛苦挣扎。
“我没事……他出去会见朋友了,等他回来的话……你要在这里等等吗?”
她似乎,连应青木这三个字都不愿说出口呢。
以往的惯例的话,一定会说“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说”之类的话吧。
楚风察言观色,闻言便笑笑:“等也就等吧。我是从詹大人那儿来的,捎带了几句话而已。你不忙的话,咱们先聊几句。”
“我们?我们聊?聊什么?”
“聊聊詹仰贤、徐轩成、应青木……也许再加上林守谦。”
杜涵煦懵了一下。
“宫里出了案子,你知不知道?”楚风也没等她回答,又这么问道。
她话题转得十分突兀,杜涵煦实在没有反应过来:“……不,不知道。”
“他没告诉你。你是否想过原因?”
这话像把刀子一般,直接狠狠地戳中杜涵煦的弱点。她的脸上已经是骤然变色,咬牙道:“我管他是什么原因!他既然不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
“你想和他比肩而立,他却只想保护你。这就是你如此恼恨的原因,对吧?”
太直接,也太准确。杜涵煦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看着楚风,却说不出话。
“你以为他什么都不告诉你,就是他不信任你,就是他不爱你了?”
杜涵煦的面颊上飞起两朵红云。这话没有错,但是,爱……这个字眼如何好出口。
楚风笑容里却带上些刻薄。
“可是你有什么资格让他信任你呢?”
杜涵煦愕然。
“信任和爱本身就是两回事。只有相爱才会患得患失,才会不信任。而在这样的时刻,他选择隐瞒和不相信,是最好的选择。你说他不信任你,你有没有信任他?你能不能够把一切交给他去解决,并详细他能够解决?你没有。你的性子决定了你习惯将人都往好处想,但是……你会吃大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