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什么人呢?
正想着,女子便已经走进去了。陆仁贾自然是进不去,只好盯着门口看着,心里头想吴疵任这小子不懂事,盯梢的事哪有什么好戏可看,平白累得眼睛发酸。
不知过了多久,吴疵任还没回来,女子也没有再出来,陆仁贾的眼皮子都开始打架,迷迷瞪瞪的。
“这位小哥,看你在这儿蹲了半天了,有事要告状不敢进去么?”
陆仁贾浑身一个激灵,转头看见是位老大爷,一时想不出回话,便默默点点头。
老大爷问了话之后却不曾再看他,而是转头去看那巡抚衙门府。
陆仁贾觉得他的神情有点古怪,像是要叹息却又并没有。
他没做多想,连忙地回头盯着。
等一下。
陆仁贾揉揉眼。再睁开眼时确信了,惊得大叫起来。
“走水了!走水了!”
巡抚衙门里冒出丝缕青烟和隐约的火光。陆仁贾看见那浑身缟素的女子站在了屋顶上,神情冷峻而悲伤。
他慌乱地不知如何是好,却感觉身边有猎猎的风响。
他还没来得及转头再看一眼,他的头颅便已经落在地下。
到死也不明白出了什么事。
先前问话的老人收回手中的剑,望着鲜血滑落,轻轻叹了一声,飞身而起,直逼那女子而去。
“跟为师回去,你已经闯下大祸,你可知道你已经被人盯上了?”
“不!我要死在这里!和他一起!”女子望见老者,有一丝慌张,却答得决然冷厉,声音响亮,穿透风与火。
火势已经是越来越大。
“难道你不要见你的儿子了?”老者明显也有些动怒。然而那女子却并不在乎,满怀悲伤地往火海里看了一眼。
“他一定也在这里。”
然后,她跳了下去。
“……你!”老者反射性地飞扑过去,却也相救不及。
“孽徒!”
巡抚衙门走水。沈德修与手下一并师爷及仆役人等,俱是尸骨无存。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楚风也是在场的,听着便是脸色大变,一阵急火攻心,几乎吐血。
辛辛苦苦辛辛苦苦,到头来还是和《梧桐锁》里头一样!
一样地,不该活的人一个都活不成!
要有多悲哀。
她激愤之下竟将怒火尽数发在了詹仰贤身上,浑然忘记自己的身份微末:“我提醒过你注意文晓晓!”
使出放火杀人这般低劣手段的人,除了那个丧心病狂的文晓晓还能有谁!
陈熙还在詹仰贤手里,原以为她能有些顾忌不至于……
詹仰贤只是斜乜她一眼,懒洋洋地回答道:“我注意了。”
“那为什么还能出这种事?”
“确实是她……不过,她自个儿也跳进火里去了。沈德修向来是旧言的人,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听你的话跟踪她,平白倒叫我损失了人手。”
楚风听得心里好一阵憋屈。
殉情?
爱情,tmd可笑而又荒唐的爱情!
经此一事……詹仰贤对自己的话也不敢尽信了吧……他手里偏是又牢牢抓着婉兮这条线。
楚风越来越难做了。
面前的路本来就不好走,现在竟也无暇去顾及其他,只能尽力自保而已。
她深吸口气,问道:“陈熙知道此事没有?”
“他?”詹仰贤轻蔑一笑,“他现在还不能死。”
楚风转念,若有所悟。
应青木上一次虽说没能将詹仰贤处理掉,却也把降服东海的功劳抢得干干净净点滴不剩。他现在手里什么也没有,陈熙也算得上是奇货可居。
一念及此,虽是暂且松了口气,却更觉得难受。
詹仰贤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只是冷笑一声,不多言语。
“今日天时正好,你带着婉兮丫头出去走走……权当散心。明日我们就启程回京。”
要将自己支开?楚风愕然。
……不过也很久没和婉兮一起走走聊聊了。
楚风很乖巧地没有对婉兮在旧言府中的事情多做询问,虽然她心里有些好奇,但是总是顾忌着——那是婉兮自己的隐私。
“好久了啊……你恨不恨应大人?”楚风感慨着,似是无意地问了一句。
“确实蛮久了。不过现在我完完整整地回来了。他么……满心存着利用你和我的心思,不过也是人之常情。我虽谈不上多么恨他,却不喜欢他。”
楚风噎了一下。这是好事,不过……麻烦了些。
“詹大人对你很好么?”
“如果不是詹大人……”婉兮提起来的时候竟有些激动神色,“有些事情,我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
“你说什么?”
“我是扬州人氏,这你是知道的。”婉兮语气平静,但眼眸中的那丝愤恨和不甘却出卖了她内心的起伏。“本来我家虽然不敢称是在扬州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却也算得上是名门望族。”
楚风敏感地觉出她有大事要说。
“我六岁那年,家族覆灭。”
“鲜红的血与黑色影子交错,刀剑的光,狞恶却已经模糊的面容。还有,一个轻描淡写的声音。”
“我想不起那个声音是谁的……但现在我知道了,那是现如今的当朝首辅,徐轩成。”
楚风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脑子里一炸。
徐轩成?不可能。
婉兮说得很少——言尽于此。
她自然是不甘和痛恨的。楚风也明白了,婉兮即使不为自己的那件事恨上应青木,但家族之仇不可能不报,而作为徐轩成左膀右臂的应青木必然是首当其冲。先前詹仰贤护着应青木,婉兮并不多想,但现在她忽然得知应青木要除去詹仰贤——这般忘恩负义,定是为了徐轩成,便由不得她不生出恨意。
于是楚风终于站在了这个世界的反派一方。
于是在詹仰贤日后的动作之下,应青木也许尚能自保,徐轩成必然是,溃不成军。
她如此怀着梦想而来,希图加快这个世界的前进步伐,试图让整个世界河清海晏,却让自己站在了正义的对立面,一次次迫不得已去阻挠他们。
为什么会这样呢?
楚风在乎婉兮的仇恨——她并不确定徐轩成是不是有可能出于某种目的将婉兮家灭族,毕竟那是扬州的名门望族,有什么问题也是自然的……可是詹仰贤。
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一场大梦那样恍惚——如果是的话,上辈子竟然比这场梦更不真实。
楚风恍恍惚惚转念,忽然想起一句朦朦胧胧的话来。
水中月,镜中花。
水中的影子必然和人相反。
当镜子的角度倾斜,那么水中的倒影,又会再次映在镜子里。
镜子里的影子是正的。
“我懂了。”
她忽然有了明悟。
在这样的时刻。
无论如何,詹仰贤确实是在日就带上了楚风和婉兮回京。边走边听着消息,听说应青木也启程返京了。
秋风暖凉,每夜的月越来越圆。
来到这里之后的个中秋节。
能和婉兮一起过,已经很不错了——楚风并不贪心地想。然而伤感和孤寂的味道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哭也哭不出的憋闷。
应青木一定也赶着回去和杜涵煦一起过中秋……不过,她记得这一年的中秋节似乎发生了什么变故来着?
涵煦被林守谦带回晨鸣山了。
詹仰贤成功回归朝堂。然而目前却并没有接到让他官复原职的旨意……推迟了吗?那么为什么现在却又是在返回的途中?詹仰贤到底有什么样的底牌让他这般自信啊……
这地面邪,说曹操,曹操到。
“前方可是原右春坊右谕德詹仰贤詹大人的车马队伍?”前头忽然传来一声高叫。婉兮眉眼一动,楚风掀了帘子往外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