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少年听了这话也愣了下，就往涵煦的脸上瞧。“他明明有胡子，哪里是个女孩子？”
“她这身量和声音，就算是男子也是少年，你见过几个少年已经有了胡子？明明是做的假了。”
涵煦身材本来就不能比成年男子，脸上又做了许多装饰，又坐在角落离得远，陈海一时误把她认作了少年，虽然声音清亮，也只以为是未经过变声期的缘故。但陈海毕竟阅人无数，这时候认出来她是个姑娘家，心中不由得生出怀疑来。
这女子为何扮作男装，又竟然不惧他陈海的名字？
涵煦被他发现了，却并不慌张，行了礼之后缓缓道：“小妇人杜氏。是因为丈夫出了事，急需银子，却左右筹措不得，情急之下，小妇人才不得已出来抛头露面。又怕招惹上麻烦，故此只作男子打扮，顶着丈夫的名字出来行走。”
无论如何，陈海听了这番解释，心中怀疑也去了少许，语气也温和了许多：“杜家娘子，你这是说哪里的话，娘子是为了丈夫才如此的。又有如此胆色，真可算得上一位奇女子了。”
说着忽地呆住，似乎想起什么事来，眼神已是痴了。
“哼，怎样的奇女子，要是碰到你这种男人，也是逃不出惨淡命运的。”少年忽地嚷嚷开来，“这位姐姐，我看你倒还像个好人，千万别给他骗了。”
他只说“你”和“他”，一声“爹”也不叫。陈海给他弄得既生气又无奈：“你娘亲很悲惨么？”
“难道我娘亲是心甘情愿跟着你的？”少年冷哼一声。“若是这样，她又为何要走？”
陈海发急道：“我和你娘的事情，要你来多嘴！”说着转眼向涵煦道：“叫娘子见笑了，这孩子被我宠惯了，就是这样没大没小。”
陈海从发现涵煦是女子之后就有些拘谨，少年偏偏又不肯给他面子。
涵煦笑了笑：“先生放心，小妇人什么都没有瞧见。”
这一句话，好减轻陈海的疑虑。
不过这陈海，真是不像个杀人如麻的海盗啊。
这么想着的时候，自酒楼外忽地奔进一个人来。
“姐姐，我可算找着你了！”
涵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女孩子扑到了她身上撒娇般不停地唤着“姐姐姐姐”才转眼去看，这一眼看去，吃了一惊。
却知道这不是质疑的时候：“你怎么也出来了？家里出了什么事？”
“家里没出什么大事，”女孩听了这话，才沉寂下来，怯生生看了涵煦一眼：“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这位是……”陈海见到这小姑娘，清亮活泼，一时生出几分好感来，下意识瞥了自家儿子一眼。
“是……是我家妹子，我娘家不幸，自小父母双亡，我妹子孤苦伶仃的，我便把她接到身边了。”涵煦口里作答，分毫不乱。然而眼里瞧着那女孩，心里忽地觉得发冷。
“……也罢，既然娘子家中有人来了，我也不敢多扰，”陈海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也不等答话，拽上自家儿子，拔脚便走。
涵煦敛了眉目，静静待人走了出去，才回过头来。
先前扑到她身上闹闹嚷嚷的女孩子那一阵子安静极了。
那个女孩子……是那个女孩子呀。
“你为什么会来？”
“我要阻止你。”
楚风扬眉，回答得很快，完全不假思索。涵煦轻轻叹了口气：“可是这并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你继续下去，就是妨碍我。”
她无论说什么都是她的事，我只要知道我该做什么就好了。
“你要做什么？”
“难道我应该告诉你？”
句句都被这样嘲讽顶撞，涵煦却并没有露出不高兴的神色，反倒多了些无奈：“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该不该做？”
就好像对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妹妹。楚风最讨厌她这样的自以为是。
“我该做的事情未必是你该做的，你问了我又有什么用？”
她一开始进来的时候那副天真清亮的样子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淡固执到骨子里的语气和神情。
涵煦有些困惑。
“你这是怎么了？我何时得罪过你？”
“我会在任何时候阻止你接近陈海或者是沈德修的。”听到这话的时候楚风眉头轻轻一抖，却选择了惯常用的答非所问。
涵煦知道再问下去也是无果，她又不肯采取什么手段逼问。
“那你大概是成功了？我连他儿子的名字都没有问出来。”
楚风不知为何突然想笑：“这个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叫陈熙。陈海并不算是个好人，对陈熙却是极好，似乎是因为觉得亏欠着陈熙的母亲的缘故。”
涵煦无奈地轻轻叹气：“你告诉我的明明比我能问出来的还要多得多，但是你却不许我去问。”
楚风的眼睛发亮，全是笑意：“如何，是不是觉得我很神秘？是不是觉得我很重要？”
“我只怕有人会想要杀你。”涵煦摇了摇头，神色却是认真。
楚风忽觉得心里堵了口气。
别说什么你都是为了我好这样好心！就算不是假装，就算不是虚伪，那你这样的人也没什么用！你这样的人只能活在一本小说里罢了！你这样的人现实不存在，现实也不需要！
“天下间想杀人的人多了，被杀的人也多了，都归你管，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我的命运，什么时候用的着你来关心？”
这人怎么是这样不识好歹呢。
可是活着若是被施舍才能有得，是不是宁可碎成瓦砾？
楚风自顾自坐下，喝茶。
涵煦自觉无法同楚风交流，默然出门，找到地方叫了马车便要走。忽地不知从哪儿又蹿出个少年来，一脸的惶急：“你快带我离开这儿！”
陈熙？涵煦怔了怔，才问道：“你不和你父亲在一起，又要跑？”
少年眉目清俊，带着点浑然天成的傲气，却有些不耐烦地道：“我才没有这样的爹呢！你只说带不带我走，不带，我就去找别人好了，快点！”
他和陈海到底有什么矛盾？
那楚风或许是知道的，但这却恐怕是不会说出来的了。
海盗猖獗，一直关系民生……可自己是来查沈德修的事情的……
涵煦咬了咬牙，一横心道：“上车吧！”
少年得意地笑了笑，此时却不着急了，慢慢整了整衣冠才慢悠悠登上车子。涵煦眼一眯，冷声冲车夫道：“仔细了，要又快又稳！这可是陈海陈先生家的公子！”
车夫听了“陈海”两字早已经吓得一哆嗦，听说这少年是“陈公子”，战战兢兢应了一声，狠命地朝马背上抽了一鞭。马儿一声长嘶撒开四蹄跑去，少年没留神在车里头一冲，好容易稳住了身子，不由恶狠狠朝涵煦瞪了一眼。
涵煦却是笑得温和可亲：“小公子，现如今可是你求我呢？”
楚风正在酒楼里头喝茶。在酒楼里却要喝茶，而且是在一家连掌柜的和伙计都已经跑光了的酒楼，她却在慢悠悠地喝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