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零露亭里。
“那边是谁?”婉兮忽然问了一句。
“嗯?什么?”楚风正低头抖着衣服,那上面沾了些灰,听见了这话抬起头来,果然瞧见远远的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向这边移动着。
“那后面的是常在大人身边的信儿……”楚风看清了后面人的打扮身形,“前面那个是大人么?不像啊,而且他短期内应该不会再过来这里的……是谁?”
应青木并没有告诉楚风他具体会在什么时候请那位旧大人来。即使那是楚风给他想出的办法。
“他过来了。”婉兮有些迷惑,“好像不是大人啊,怎么能到这里来呢?我们不是同大人说了今日要在园子里游玩的么?大人不会随便让人进我们的园子的啊。”
楚风猛地抬起头来。
“对,不会随随便便让人进我们的园子,也不会让人看见自家的女眷……”楚风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婉兮,我们回去!”
然而,已经迟了。
“唔,信儿,是谁?”楚风侧移了几步,挡住婉兮,尽着一个丫鬟的本分。
问题出口,她心里早知答案。
“嗯,原来是小旧大人,当朝的工部侍郎,婢子楚风。先前不知道是大人,实在是失礼了,还望旧大人不要怪罪。”
指甲深深嵌进手心。
“婢子的名字?楚风,大人笑话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
“唔,这是我家主子。身为女眷,又是前日感染了风寒才好的,不便见客,还望旧大人恕我家主子无礼。”
希望能过得去。
“多谢大人关心了,婢子会照顾好我家主子的。”
紧紧咬着牙,又施了一礼,扶起婉兮迅速地转身。
应青木你这个混蛋!
楚风盯着婉兮精致的小脸,心里的怒气从此刻开始一点一点上涌,一点一点蓄积,待到某个时刻会喷发开来,铺天盖地,犹如岩浆。
不知会熔尽什么。
“父亲,凤栖兄。父亲觉得这里如何?儿子觉得凤栖兄实在是会治家的人。”
“的确不错。”旧言笑吟吟的,望着自己的儿子,眼里有几分不明的意味。
“嗯,还有,凤栖兄也实在会调教人呢。那个叫信儿的小厮嘴上抹了蜜似的,一直夸说着凤栖兄你如何如何呢,“旧本检笑嘻嘻的,“说到这里,敬之想起一件事,想求凤栖兄答应。”
“那个小厮,你不要管他,我也该治治他的,一天到晚地说胡话……”应青木也笑着回应,“敬之有什么事?只要力所能及,愚兄一定答应。”
“这句话敬之实在也难开口,只求凤栖兄一定答应不可。否则敬之的心里,恐怕以后一直要觉得空落落的了。”待见应青木点头,他才又接下去说,“敬之想问凤栖兄,讨一个人。”
旧言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望着应青木的目光里多了赞许的味道。应青木也回了一笑,又说道:“这个好说。只是不知敬之瞧中的是什么人?也是她的造化了呢。”
“凤栖兄在清和园为敬之安排了松针煮茶呢,敬之经过那里的零露亭时……”
“啊呀,”应青木变了脸色,“清和园里,那是顺王送我的人,恐怕不能……”
旧言打断了他的话,冷笑了一声,“应大人刚才说的大方原来是假的,不就是顺王送来的……”
“不,不是……爹,您先别着急。凤栖兄,敬之知道那位姑娘定是凤栖兄的心头爱,并不敢开口讨要。敬之瞧上的只是那位姑娘身边的那个小丫头而已……”
旧言闻言一怔。这回,怎么说?他看了看应青木,眼神似有询问。
却见应青木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几乎是吼了一声:“绝对不行!她不行!”
旧言心里暗暗称赞了一声这小子的机变,面上也是冷了下来:“怎么?你的妾室是顺王送的人,敬之不敢要,却又连一个小丫头都舍不得?应大人可是看不起老夫?”
应青木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的冷漠让人心惊。给出的也是毫无转圆余地的答案:“我只以为旧大人是当朝老臣,德高望重,没想到却是个自私自利,老奸巨猾,纵子行凶之辈。不说什么,只当是我看错人罢了。信儿,送客!”
“哼!”旧言冷哼一声,“不用!跟老夫作对,你就等着吧!”
旧言父子拂袖而去。
应青木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直到听见前头传来“起轿”的呼喝声,才轻叹一声,慢慢坐下来。
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这一点。
“贤侄所言甚是有理。只是老夫今日收到你的邀约,大张旗鼓携子而来,恐怕朝野上下都知道了你我关系尚可,这要再使你我看上去闹僵了瞒过那人可不大容易。”
“伯父放心,小侄早有安排。”应青木的脸上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
几天以前,婉兮来找他,说病好了希望多出来走走,希望他安排一天不要叫人到自己的清和园去。他陪着这丫头走了走,望见了清和园里的浮云亭。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诗经?《野有蔓草》
“这亭子不如改名叫做零露亭如何?你病才好,不要多走,若是累了,就在这亭子里歇一歇。嗯,二十一那天我会把人安排好的,你可以在这里逛一逛。”
他看着那丫头红了脸向他道谢,精致的脸上浮起两朵红云。
说起来的确是很漂亮啊。
他这样想着。
然后是旧本检。去西北角的望角亭的必经之路上,有零露亭。
旧本检的习性他很清楚,见婉兮如此美貌,必是会开口向他讨要。然后是顺理成的争吵,闹翻。就算这场戏看起来稍稍有些假,下人们懂事的不多,说出去之后,也就自然地三人成虎。只要不说出两边是为了一个女人吵翻的,外头便只能知道是应青木和旧言从此水火不容了。
“还有,请伯父放心,小侄不是吝啬的人,那位姑娘日后也必定送到您府上。”
对两边的名声虽略略有损,却无甚大碍。他是这么说的。
当然,各方面早就计划停当,徐轩成那里他早就知会过了,到时候朝野上下无论是真信假信都会做出个相信的样子来。而这头如果处理得好,婉兮甚至可以成为一枚很好的棋子。
他还为表诚心,送了旧言一斛明珠,几张字画,口中说着求大人提点的话,不露声色,把什么都安排好了。
可是……
为什么弄错了?为什么旧本检看中的人不是婉兮?
真是糟糕的事情。旧本检那么说的时候,他心里忽然慌乱起来,几乎是靠着本能才完成了计划中的争吵。
“怎么了?”
清越的女声。
“不希望她离开你的视线吗?”
“嗯,”他勉强地冲来人一笑,“她的身份还没有弄清,不能把她送到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