拄着拐杖的刘荫侯站在阿历山德拉的卧室门口时,看见阿历山德拉低头坐在床边,手里还举着一把刮胡刀。那是他每天用来刮胡子的中式剃须刀。
阿历山德拉突然看见刘荫侯后,手里的刮胡刀停在了空中。因为他看见这个不速之客手里也举着什么。
但是阿厉山德拉并没感到害怕,就像看到一个相识的人来造访。
阿历山德拉的镇定让刘荫侯反倒吃惊了。但随后,刘荫侯更吃惊了,他看见阿历山德拉的手腕上有血往下流淌。
“你这是干什么?”刘荫侯放下举着断金的手,指着阿历山德拉的手腕。
阿历山德拉用淌血的手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示意刘荫侯坐下。
刘荫侯左右观察了一下,屋里没有他人,便走过去,坐在沙发上。
俩人谁也不说话。说也没用,谁也听不懂谁。但是,没说话,他们却都懂得对方。刘荫侯知道,阿历山德拉是在自杀。而阿历山德拉则知道,刘荫侯是来杀自己的。
阿历山德拉继续低头割腕。他的手有些抖,他的嘴角不停地抽搐。血流满了他的腿,又从腿上淌到床上。
刘荫侯一动不动坐在那里观看。他有心起来制止,但他没有。自己是来解决老毛子的,老毛子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岂不省得自己动手?
阿历山德拉抖着手开始试探着割自己的脖子。有血流下来,他的衣领开始由白变红。
阿历山德拉显然是疼痛难忍,但是一声不吭,站起来在卧室里转圈。他似乎对自己不满意,把自己手里的剃须刀举起来,看看刘荫侯,又看剃须刀。
刘荫侯明白,老毛子是想让自己帮助他。刘荫侯摇摇头。阿历山德拉的眼里流露出责怪,他咬了咬牙,又在自己的脖子上狠狠抹了两下。
刘荫侯看不下去,闭上了眼睛。
刘荫侯听见动静后睁开眼睛,阿历山德拉的剃须刀掉在地毯上,用黯淡的目光看着刘荫侯,然后,一头栽倒刘荫侯脚下,头撞在沙发腿上,挣扎了几下后,不动了。
刘荫侯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站起来,捡起带血的剃须刀,折上,包好,装进自己兜里,然后原路离开……
杨去塞发现,裹在被子里的师傅好像困了,他的眼皮在打架。
“师傅,你说的太多了,累了。”
“我说到哪了?”刘荫侯努力睁着眼睛。
“说到阿历山德拉在等待。”
“老毛子是在等待,但他不是在等我,他是在等死,他正在实施自杀。”刘荫侯说。
“阿历山德拉正在自杀?那么说,师傅,你是亲眼看着他自杀的?”
“说得对。我是亲眼看着老毛子自杀的。”
杨去塞恍然大悟,难怪当时向罗部长和安德列耶夫汇报案情的时候,师傅对阿历山德拉的自杀描述得那么精致入微。
“我属于间接杀人,间接杀,也有罪。”刘荫侯说,“我当时不知道老毛子改主意了,同意梁思成先生的建议了,要是我知道老毛子又不想拆北京城的话,我就阻止他自杀了。我去杀他,也许更加剧了他自杀的决心。我猜想,他一定遇上必须结束生命的麻烦了,那麻烦可能来自于他的祖国。梁先生和林先生说得不错,因为单纯的意见分歧,老毛子不至于自杀。我当时想,老毛子一定要死,肯定是遇上让他活不了的事儿了,也许他是间谍?或者是克格勃什么的?”
“师傅猜得很对,我调查过了,他是苏联GPU。”杨去塞说。
“什么是GPU?”
“就是苏联秘密警察也叫‘契卡’”杨去塞说,“阿历山德拉是害怕回国后受审判,所以自杀了。
阿历山德拉是“契卡”成员,是安德列耶夫迫不得已才对罗部长说出的实情。阿历山德拉的父亲米凯尔在肃反中被杀后,阿历山德拉在母亲资助下读完了大学课程,为了谋生,也出于爱国,他加入了“契卡”GPU。他被训练成为忠心耿耿的秘密警察,为了保护国家利益,他不止一次去过执行过杀人计划。后来,他重新拾起他的专业,成为建筑专家。但是,他刻意隐瞒的这段历史被揭发了出来。他这次被从中国召回去,就是准备接受调查的。阿厉山德拉很清楚调查的结果是什么,因为他过去的“契卡”同事都在接受调查后被审判,然后被处死。
“哦,是这样。”刘荫侯说。
杨去塞发现,师傅又在打盹。
“师傅!师傅!”杨去塞不希望师傅此时睡去,他的问题还没完。
刘荫侯睁开眼睛,“还有什么问题?快点儿问,时间不多了。”
“师傅,李大军的死,是不是你想杀阿历山德拉的原因之一?”
“是。为了一个想拆北京城的老毛子死,李大军那孩子不值!”刘荫侯的声音沙哑。
“师傅,你为什么要带走阿历山德拉的剃须刀?”
“我虽然没直接杀老毛子,但是,我去的目的是杀他,他却自杀了。拿走了他的剃刀,一方面满足我‘杀’他的心理需求,再有,我也希望老毛子的死也和老张、黄四儿一样,成为无头案,不要殃及别人。哦,老毛子的剃刀就在桌上,你拿去吧。”
杨去塞看见,师傅病床旁的小桌上有一个纸包,他拿起来,打开,露出一把中式剃须刀。
“师傅,你为什么一直阻止我把冯德俊作为嫌疑人?”
“我说了,我想制造历史谜案,我虽然不想当罪犯,可也不希望有谁成为被冤枉的人,历史谜案多不胜数,再多一两件不算什么……”刘荫侯说话越来越来吃力。
“所以,你才把老张和黄四儿的伤弄成试探伤,让我们认为他们是自杀,是不是?”
“是。”
“好了,师傅,我都明白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它在哪儿——凶器,杀死老张和黄四儿的凶器,我实在猜不出您是用什么做凶器的,你……”
这时,黎嘉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