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学生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刑警,看几眼就能记住一个人?把发型改一下,把下巴上为了表现成熟而留的小胡子刮掉,再换身衣服,我保管队里人都认不出你来。”粗线条一脸坏笑。
“就这么定了。”邢照心也冲他笑了起来:“把案卷拿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后天我给你找个‘家长’,把你送进去。
冯琨诅咒上天,诅咒邢照心,也诅咒粗线条。
看着冯琨垂头丧气地离去,门一关上,粗线条就忍不住又大笑了起来:“邢队,真有你的!”
邢照心瞪了他一眼:“别乱说话,虽然我挺看不上这种靠关系挤进来的家伙,但只要他进入了这个队伍,就是我的伙伴。如果不是这个案子只有他能胜任,我也不会轻易让这个新手去冒险。唉,但愿别出什么岔子……”
晚上,冯琨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断地看案卷,连晚饭也没心情吃。他妈妈过来喊了几次,他只是嗯嗯啊啊地答应,却没挪一步。
他爸爸大咧咧地推门进来,吓得冯琨一把将案卷合上,将照片塞到枕头下,没想到老冯以为儿子在看什么成年人的东西,嘿嘿一阵坏笑,说:“没什么,我年轻那会儿也那样。年轻人嘛,就对这个好奇……”
冯琨气哼哼地要撵走老冯,老冯立刻高举双手:“我不说了,可饭你得去吃。”
“您就别乱猜了,是案子。”冯琨叹了口气。
“哦。”他爸爸应了一声,“儿子,没办法,只有刑警队缺人手,别的地方都不好安排。等等吧,过一阵子局里有几个要退休的,到时职务有了空缺,我再想办法……”
冯琨一点也不愿听这些事,他不由分说将爸爸推了出去。
对着案卷,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龌龊,不是吗,自己并没什么真本事,只是靠父亲的关系,才能挤进刑警队,开着部奔奔——虽然算是便宜车——但也是老爸给钱买来的,这和那些电视剧里的纨绔子弟有多大区别呢?他认为没多大。
危险就危险吧,就算今后打算离开,至少也要办一个案子再走,让所有人瞧瞧,我可不是草包。
他在这样临时起意式的热血沸腾中,一边幻想着自己亲手破获了“安逸高中连环谋杀案”,一边朦胧地投奔了睡神。睡神因他的快速缴械而激动成分,赏给了他一个好梦,当然,那梦就是他正在幻想的事。
然而到了第二天,他心里除了惴惴不安外,就再没了别的东西,当英雄又成了遥远的事,他只盼着到队里后,邢队突然说另有人选,用不着他了。或是一早就接到一纸调令,让他转到别的部门去。
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直到走入队长室,见到邢照心为他准备的家长时,才彻底破灭。那是一个天天只会笑眯眯的老警察,姓王,据说年轻时风光过一时,现在在分局收发室以喝茶看报打发时光。
“学校方面,只有校长余海知道你的真实身份。”邢照心向与老王刚打完招呼,并坐下聊了几句的冯琨抛去一个档案袋,“转校生,里面是你的学生档案,好好看两遍。老王扮演你父亲,当然,也就是今天这一次。你在学校里机灵点,别忘了你不是去念书,而是去查案。”
你以为我是三岁孩吗?用得着这样叮嘱。冯琨在心里嘀咕,英雄热血又涌了起来,嘴上只吐出一个“是”字。
在安逸高中主教学楼最顶层的校长办公室里,校长余海热情地接待了两位警察客人,一番客套后,余海不无担忧地说:“这次的事件实在太令人头痛了,好在出事的学生成绩都一般,而且平时也比较……比较顽皮吧,家长也都不在身边,事情这才能压下来。可如果再出事……你们可得早日破案啊。”
冯琨一挥手:“这点请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力。”
聊了几句校内的情况,敲门声响了起来,随着校长“请进”两字出口,一个消瘦的中年男人推开了门,恭敬地冲余海鞠躬行礼后,脸带媚相地问:“您找我有事?”
冯琨打量着这个身穿灰色西装的男人——油光锃亮的头发,树脂镜片的黑边眼睛,嘴角有颗又黑又圆的黑痣,鞠躬的姿势标准,脚下的皮鞋光可照人,又看了看坐在桌子后的校长——略有些发福的中年人体形,古板的八十年代发型,黑色的皮夹克,对两人产生了不同的感觉。似乎,对校长的好感更强烈些。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校的教学主任,邵台邵主任。”校长将手掌摊开伸向灰西装,笑着向老王介绍,老王煞有介事地站了起来,憨笑着向邵主任点头致意,邵台看了冯琨一眼,象征性地冲老王点了点头,这种明显的轻视态度,引起冯琨的强烈不满。
“这位是……冯琨同学。”在介绍冯琨时,校长不自觉地犹豫了一下,然后别扭地用上了同学这个词。冯琨恍惚间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仿佛自己真的回到了高中时代。
“因为搬家的原因,所以不得不转学。”老王笑着把话茬接了过来,“这小子成绩一般,不过很听话的,请邵主任多费心。”
邵台用鼻子嗯了一声,看了看校长,对方心不在焉地低头说:“邵主任,冯同学应该……”他偷偷看了老王一眼,老王竖起两个指头,余海清了清嗓子:“读高二,你为他安排一个好一点的班级吧。”
邵台对校长热情地点头,冷漠地看着冯琨。“你跟我来吧。”
冯琨很想回应他一道凌厉的眼神,然而他既不习惯向别人示威,也不敢一开始就让自己引人瞩目。所以他回忆着老实孩子在师长面前应有的表现,低头站了起来,规矩地跟在邵台后面,走出了校长室。
老王假装向余海表示感谢,余海尴尬地点头假笑着。
看来是个不会装假的笨蛋。冯琨在心里暗笑。
校长室的门关上了。邵台的脸色更加阴沉。两人走不出远,邵台就开了口:“我不管你之前如何,到了这里,就要学会老实听话,做个好学生。安逸中学,是本市重点中的重点,是本市,乃至本省的骄傲。这里只有勤奋学习的好学生,没有一个捣蛋的渣子。如果你胆敢给学校抹黑,我会很很收拾你!”
冯琨冷冷地看着主任的背影,如果目光有力量,那家伙早被打飞出去了。
等等,如果他真的把我分到一个“好”班……冯琨犹豫了:那么事情恐怕反要不好。我是不是应该……
下了两层楼,冯琨推开几乎隐在角落中的一扇门,对略有些阴暗的教室中,正在讲课的年轻老师招了招手:“王老师,出来一下。”那名教师愣在讲台上,看了看下面的学生,又看了看邵台。邵台不耐烦地一挥手:“停一下,耽误不了什么。”
年轻老师没得选择,只好跑了过来,紧张地问:“邵主任,有什么事吗?我正在讲课……”
邵台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将冯琨向前一推:“转学生,安排到你们班,你多照顾照顾吧。”
“哦……”年轻老师只来得及发出这样一声,邵台就把冯琨和他丢在门口,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一边走,一边得意地低声自语:“看那壮实的身板,我百分之百肯定,这小子是个不爱学习的小痞子。王绪,我可等着看你的好戏!”
在他这样自语时,年轻老师正勉强地笑着,向冯琨做着自我介绍。这人叫王绪,似乎大学毕业不久,冯琨比较了解这类人,他们情绪爱激动,也爱冲动,不敢得罪领导。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
看了看不太明亮的教室--那是窗外高大树木的原因,再看看教室里一张张表情漠然的脸,歪斜的桌子,伸出桌子腿儿的脚丫子,眼睛躲在长发后如暗箭般放光的男生,冯琨明白,这绝不可能是“好班”。
好啊。冯琨在心里得意地笑着,不耐烦地打断王绪对班级的介绍:“老师,应该先给我安排个座位吧?”
“没错!”王绪尴尬地擦了把汗,暗自责备自己怎么比这个新来的学生还紧张。然后将冯琨带进教室,冲着全班男女生大声介绍冯琨。冯琨被三十来双眼睛注视着,感觉有点不自在。
“让我们一起欢迎新同学吧!”王绪带头鼓掌,没人响应。王绪尴尬地笑了笑:“来吧,让新同学感觉到我们的热情,OK?”
“算了吧,老师。”冯琨感觉自己都有些尴尬了。“我坐哪儿?”
掌声立刻响了起来,虽然稀稀拉拉,但也算是有了动静。王绪就坡下驴,冲学生们竖了竖拇指,然后一指靠窗子那组:“你看,这排倒数第二张桌子,没人坐……”
冯琨看了看,很不错的位置,靠近窗子,无聊时可以张望外面的球场。不过,后桌有个高大的男生,老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自己,显然对自己挡在他前面有些不满。冯琨注意到那男生的一条腿穿过桌子下部,伸到了自己椅子下方。
冯琨又想起了上学的时候,每班都有一两个这样的家伙,自以为是天下的主宰,欺负软弱的同学。过去,他挺怕这些家伙,但现在不同,他是大人,是受过严格训练(虽然每种训练他只是费力地刚刚达标)的警察。
他迎着那不怀好意的目光,走了过去。
“同学,把你的腿收回去,我要挪挪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