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宫变得萧条而冷落,人人都避嫌,人人都怕惹祸上身;到处是白眼,到处是危机,太子就在这白眼和危机中一天天长大着。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也疏远自己,为什么皇奶奶也不让自己去探视她,为什么自己没有伙伴,只有罗儿。
天要黑了,下起了冷冷的秋雨,“啪嗒啪嗒”的打在梧桐的残叶上;夜,一点一点的沿着窗子进来。
太子麦和坐在罗儿怀里,伏在桌沿上画画儿。他喜欢画画。
“罗儿,你看我画得好不好?”
“好,麦和画得真好。”
“那你明天带我到到皇奶奶那儿,还有母后那儿,给她们看。”
“不可以,麦和。”
“为什么?我已经好久没见到她们了。”
“因为她们没工夫见你。”
“她们在干什么呢?”
“想事情呢。”
“想我父皇吗?他长得什么样子?”
“和你一样啊。”
“那我画一张我,给皇奶奶和母后看。”
“好啊。”罗儿的脸颊贴着麦和的黑发,呆呆地出神。
麦和画着画着,打起了哈欠。罗儿把他抱进帐内,宽衣盖好被子,自己就睡在他的身边。
麦和的小手习惯地搂着她的脖子,脑袋抵在她温暖的胸前。对于麦和,这是人间唯一的温暖。
麦和陡的一惊,在睡梦中哭了起来。
罗儿连忙拍着他,轻轻道:“麦和不怕,麦和不怕,罗儿在呢,罗儿在你身边……”麦和似乎安静下来,但还在刹不住地抽噎。
罗儿轻轻哼唱着:“天黑了,地黑了,宝贝宝贝快睡吧,小狗狗来了我打它……”
罗儿轻轻的吻着麦和的小手。
不知道还有怎样的风雨。
皇兄的被俘,成就了需强的帝位。等他把江山坐稳了,他最想除去的,就是侄儿麦和。
他答应过祖太后的,绝不动麦和一根汗毛。虽然太后现在已不能左右他,但他还是心有忌惮。这件事,不但要做,还得要封住天下的嘴,做得让别人无话可说。最好的办法,就是买通肖罗儿,倘若她能秘密下手……
前些日子,蛮夷大军挟持他皇兄需照,直攻到皇城根下,以蛇吞象的妄想,用他的皇兄做交换条件,巧计割地吸款。民心大乱,国之将倾。幸而飞镰将军帅军队把蛮夷军打了个稀里哗啦。
假如他的皇兄回来了呢?他算老几!
罗儿被秘密招进皇帝需强的房里。
只有他们俩。罗儿有些紧张,需强也有些紧张。他围着罗儿转了一圈,说:“罗儿,你越来越美貌了。”
罗儿低头,不好回答。
需强坐下了,说:“罗儿啊,你每天在忙些什么呢?”
罗儿答:“伺候太子。”
需强说:“嗯,很好。我想给太子派个老师,好好教导他,——他将来毕竟要继承皇位的嘛。你觉得怎么样呢?”
罗儿答:“罗儿听皇上的。”
需强说:“嗷?很好。你不会连这个也去告诉太后吧?”
罗儿说:“这是好事,我想皇上您会亲自告诉她的。”
需强说:“聪明。罗儿啊,朕想留你在身边呢,你意下如何?”
罗儿说:“罗儿听皇上的。”
需强走过来,托起罗儿的下巴,说:“朕喜欢你,已经好多年了,……罗儿……”
罗儿说:“罗儿不敢。”
需强向榻上拉着罗儿,说:“来,来吧,啊……朕封你为贵妃……”
罗儿红着脸,说:“罗儿今天不舒服,怕冲了皇上的好运。”
需强不觉手一松,说:“你不要骗朕。”
罗儿说:“真的。”趁机跑掉了。
需强笑了,甚觉有趣。
罗儿一口气跑到祖太后寝宫,秘密汇报了刚才的事情。
太后说:“要下手了。”
罗儿说:“那怎么办?”
太后说:“我来办吧。”
罗儿走后,太后命宫女叫来了需强。需强施礼问安,太后命他一旁坐下,说:“你皇兄听信太监的蛊惑,亲征蛮夷,身陷不堪,已经两年了。皇上何时去迎回他呢?”
需强说:“儿子正在着手办理。”
太后说:“其实,上次,是个机会。”
需强说:“大臣们都主战。”
太后说:“是啊,相较于社稷民生,你皇兄就微不足道了。”
需强说:“儿子一刻也不敢忘记皇兄,已经派人去南蛮探望。”
太后说:“若你皇兄回来,我想再选一些秀女给他。”
需强说:“全听太后吩咐。”
太后说:“也要选一些给你。”
需强说:“太后费心。儿子早就看上了您身边的肖罗儿……”
太后做惊讶状,笑道:“啊?你怎么不早说?我已经把她赐给你皇兄了!”
需强说:“这个……”
太后笑:“你皇兄要是回不来,给你也好。不过,要等一等。罗儿是个宫女,不要紧;要紧的是你,身为一国之君,别让人家说你占了皇兄的位子,又占他的女人。”
需强红了脸,无话可说。
需强从太后寝宫出来,窝了一肚子火,即命太监捧了毒药,向太子宫中而来。
罗儿连忙带了麦和迎接。麦和见了皇叔,又怕,又想亲近,不知如何是好。皇叔呢,一腔怒火,正在沸腾,命道:“肖罗儿,你看护太子有功,朕给你送来一杯好酒,命你和太子即刻服下。”
小太监捧过酒来,递给罗儿。
罗儿知道来者不善,接过酒来,一饮而尽,说:“谢谢皇上。太子年幼,我把您赐的琼浆全喝了。太子,皇上如此疼爱你,你也谢谢皇上吧。然后,让他带你去找皇奶奶。”罗儿跪向太子,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凄婉地一笑,叮嘱道:“一定要见到皇奶奶,知道吗?告诉她,罗儿不能再伺候太子了您了。”
麦和胆怯地靠上去,拉着需强的手,说:“皇叔,你怎么一直不来看我?麦和真想你呢!我画了父皇的样子,你带我去给皇奶奶看。”
需强五内翻腾,权欲与亲情龙虎相搏,把手一甩,哼了一声,转身而去。
罗儿白眼一翻,“扑通”一声,翻倒在地。
麦和大哭,叫着:“罗儿——,罗儿——”
没有人回答他。冷冷的宫中,只有风声。
罗儿在恍惚之间向不可知的地方飞去,仿佛听到了麦和的哭声。她心里好不忍,急急喊出:“龟神救我——,龟神救我——”喊声未止,龟神已玉树临风来至身边,轻轻托住了贞儿的腰,道:“姑娘,小神在此。姑娘还有一生的荣华富贵,怎么可以喝下那杯糊涂酒……”
罗儿醒来的时候,麦和哭睡在她的身上,拉着长长的鼻涕和眼泪。
罗儿抚摸着麦和,泣不成声,内心好不悲怆!
罗儿未死,皇宫传出很多谣言;太后也故意使人放风,说“谁害太子,谁必先死”。需强不得不考虑事情的严重性,过了些日子,急不可耐的把侄儿麦和赶出了紫禁城,降为细王,把自己的儿子立为了太子。
罗儿和麦和,过起了漫长的阴暗的日子。
世事难料。
麦和五岁的时候,父亲需照被迎回朝,和袁皇后被软禁在废宫。一代帝王,成为自己亲人的阶下之囚。
又过了两年。
那夜,以双斌侯敢当为首,一帮大臣,拽起睡梦中的需照,趁需强病重,发动了夺位之变,使需照重归帝位。
麦和重又做回太子,改名麦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