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儿在她的宫中,又寂寞地度过了十个春秋。
这十年,麦适来过多少次呢?又和她说过多少知心话呢?和她议论过多少国家大事呢?很少。很少了。
她不再是他唯一的依赖了,早不是了。
罗儿静静地病了,在忍受折磨的时候,她默默地求神仙“快带我走吧,快带我走吧……”
麦适在他的寝宫内,手持一卷书,歪在龙床上,打起了盹儿。却见一玉树临风男子,飘然而至,叫着“相麦适——,相麦适——”
麦适怒道“你是谁?竟敢叫朕的名字!”
男子说“小神是龟神。”
麦适说“原来却是故人。请坐请坐。”
龟神笑道“嘻嘻……,叫小神坐在哪里?你的龙椅上吗?”
麦适说“龟神取笑了。”
龟神说“哎哟,如今你倒挺好,罗儿姑娘呢?”
麦适说“这个……”
龟神说“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臭男人!要不是罗儿护佑你,你有什么龙椅吗?但凡罗儿姑娘有半点疏忽,你的小命早不知在哪里了。如今,你连看她一眼都懒得去了,是吗?”
麦适正要狡辩,龟神已拂袖而去。
麦适醒来,好不疑惑。再一细想,神仙这不是来责备我吗?不禁汗颜。看看窗外,彩云追月,掐指一算,罗儿就要六十大寿了。他喊来太监,吩咐道“叫他们好好准备,朕要好好为肖贵妃办个六十大寿,所有的后妃、皇子都要前去祝寿。”太监答应着,传下去了。
将三更时,罗儿出了一身透汗,觉得精神突然大好,便吩咐宫女,伺候她洗漱更衣,喝了几口羹汤,说“你们都退去吧,我想好好睡一觉。没有什么要紧事,别来叫我。”宫女们答应着,退下了。
罗儿抚摸着自己长长的黑发,慢慢睡去。但见龟神过来,衣袖轻轻一挥,说“罗儿,你可明白了?”
罗儿说“我都明白了。”
龟神点头,说“甚好甚好。你本是佛案前一盏长明灯火,因迷恋凡尘,来世历劫。现在,随我归位吧。”说罢,轻轻一带,罗儿就觉身体随他飞去。
但见天地清辉,彩云追月,罗儿顿觉通体万分舒畅。
第二天一早,麦适就往昭德宫而来,想要探望一下罗儿,好好和她说说话儿。宫女们上前施礼,说“娘娘还未起床……”麦适挥手,令她们退下,自己轻手轻脚,走向罗儿的大床。
但见罗儿睡得香甜,嘴角仿佛微笑着,面庞如同少女一样,长长的黑发从枕上拖下来,垂在地板上。麦适轻轻坐在她身边,撩起一握黑发,正要举到唇旁来吻,就在这刹那之间,青丝变为了白发。
麦适大为惊奇,叫道“罗儿!罗儿!”
罗儿红颜依旧,只是再也不能应声。
麦适痛哭流涕。
宫女们纷纷跑进来,宫中顿时哭声一片。
麦适令将罗儿灵柩停在大永昌寺,赐封恭正荣存永思贵妃。
麦适突然觉得自己又成了一个人。好孤单啊,他是那么怀念罗儿。
心灵没有依托的麦适,越发迷恋仙道,常常向道长请教一些奇怪的问题。
他问“罗儿去了哪里?我该怎样,才能找到她?”
道长答“天机不可泄露。”
“那,我来世还能与罗儿相遇吗,还能与她相守吗?”
“你心里还有爱吗?有恨吗?有愧疚吗?有遗憾吗?有期待吗?”
“当然。”
“六根未净,业障未了,恐怕还要再堕轮回。”
“那,怎么堕呢?”
“生为性命。前世修善德的,叫做有根有基,生为帝王将相、公子高人,享荣华富贵、清闲自在;为非做恶的,反之。”
“哦……那为什么有根基的,也要受一番苦呢?”
“谁为全善?谁为全恶?错中有对,对中有错。不管你生为何人,都要历尽人间的酸甜苦辣,冷热炎凉,生离死别。呵呵呵,皇帝也有三年背时运呢,相信你深有体验。”
“那如何才能修得圆满呢?”
“无圆满无不圆满。若说修行,只有四字真经:修德进学。有的人需修德,有的人需进学,有的人需要修德又进学。先天曰命,后天曰运。来生却从今生修,修今生就是修来生。”
麦适深深叹息,说“罗儿去了,朕也快了。”
在罗儿去了半年后,麦适驾崩。按照他的遗旨,朝廷治皇后礼,将他与罗儿合葬茂陵,永远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