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嘉宝,宋仁诚激动得满心满眼都要跳出来。
夏嘉宝已经回归本色,牛仔裤,白T恤,恍然间,宋仁诚觉得又回到了大学时代。
他不由自主地说:“呵,还是个大学生呢。”
嘉宝牵动嘴角:“我已经26岁,老了很多。”
宋仁诚立刻反驳:“谁说的?!”他怕自己的过度反应使嘉宝不快,努力缓和情绪。
啊,真的就是这么高兴。
夏嘉宝终于又回到了他的世界里来了。
多么好啊,宋仁诚真心真意地想要谢谢这个世界。
隔了一会儿,他又说:“嘉宝,你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嘉宝低头不语,默默流下泪来。
她怎么能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呢?
今日的嘉宝能不能劫后重生还是一个未知数。
嘉宝默默说:“仁诚,我的路,很难,很难……”话还没有说完,脸上早已是泪。
仁诚内心无比希望嘉宝从此能生活得好,顿时生出巨大的勇气,命令她道:“夏嘉宝,我不管你过去受过什么样的罪,经历了怎样的不公,我要你全数忘记,就像南柯一梦,如果以后有人和你提起,要可怜你,或者要刺痛你,请你笑着和他说‘没有的事’。如果他坚持说,请你掉转身离开……”
嘉宝已经泣不成声,宋仁诚继续说下去:“无论午夜梦回时,你怎样回忆往事,但在黎明来临的时候,你要提醒自己梦已经醒了。夏嘉宝,从前你没有选择,但现在你有,况且,你还年轻,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你让谁来相信你?夏嘉宝,记住,你一定能行,如果不行,我宋仁诚,第一个看不起你,如果你努力成就,我宋仁诚永远会站在你身边。”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直往嘉宝心窝里。
呵,何德何能,能有这样的蓝颜知己,嘉宝无法克制情绪,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重新开始,何其容易?
只有她自己明白。
但不管怎样,夏嘉宝已经决定博一博。
否则,为何要出走?
该来的,统统都来吧,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反正豁出去一条命,夏嘉宝已经还清债务,即使上天入地,夏嘉宝对父母,对兄弟姐妹,对所有人都已经有了交代。
她已经无所畏惧。
想到这里,嘉宝反而轻松了。
嘉宝站起来,擦干眼泪,抬起头来,看到仁诚正对着他笑,她也笑起来。
一瞬间里,两个人变得轻松起来。
再也不会有人这样待她,嘉宝想,宋仁诚待夏嘉宝比待他自己更好。
那时那刻,嘉宝站在租来的公寓中央,左顾右盼,屋子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嘉宝说:“看,仁诚,我怕什么,我本来就一无所有,又没有什么好失去,所以,我什么也不怕。”
仁诚拍拍她的肩膀,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多么美丽,多么勇敢的女性!宋仁诚为嘉宝感动和震撼。
这天,宋仁诚和夏嘉宝一起去喝酒。
两个人都真正地高兴。
嘉宝为得到新生的机会而高兴,仁诚为找回了嘉宝而高兴。
酒毫无节制地灌进肚子里,两个人都图尽兴。
微晕的光线里,夏嘉宝眉目清秀,一举一动,天真活泼,看不出一点儿生活磨难的痕迹,宛如初面人世。
经过此桌的人都不免回过头来多看一眼,嘉宝若无其事,谈笑风生,早已习以为常,怎么看都是个绝顶美女。
宋仁诚不由得说出一句话:“嘉宝,你仍然美丽无双。”
嘉宝苦笑:“我已经26岁,四舍五入一下,就是30岁。”今晚,她心情不错,有心思开玩笑。
宋仁诚微微有些醉意,又问一句:“嘉宝,你相信不相信真爱?”
嘉宝微微一怔,做若有所思状,同时,咽下一口酒,年轻的她竟然很久没有想过“爱情”这两个字。
早几年的时候,什么都不懂,爱上了一个人,以为那就是永生永世,结果一点点挫折就夭折。再过几年,被巨额债务逼上梁山,奋力解决的是生存问题,爱情这回事,早已经被遗忘。再过一段时间,跟了乔云生,日子稍稍好过,但她对乔云生不能说没有感情,但和爱情还是不同。
嘉宝突然醒悟,这些年,一直致力于求生存,以为爱情不过是生活的一种,原来,是可以单单拿出来对待的。
相信还是不相信?
嘉宝觉得这个问题有点矫情。
她看看仁诚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缓缓说:“我相信命,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仁城逼视她:“嘉宝,正面回答我。”
嘉宝头一歪,笑说:“有待探索。”
仁诚眼睛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但仍然说:“嘉宝,如果需要,我证明给你看。”
一句话,什么意思都表达了。
嘉宝当然明白,但她佯狂,举起酒杯:“仁诚,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话毕,一口饮尽杯中酒。
宋仁诚当然期望嘉宝快乐,连忙干杯。
宋仁诚无限感慨地说:“嘉宝,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俩还能坐在一起喝酒。”
嘉宝说:“仁诚,这个世界上,你这样让人舒服的朋友肯定不多。”
宋仁诚缓缓喝一口酒,问出了心底的那句话:“嘉宝,你从来不提你自己,可是,我一直很想知道,这些年,你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夏嘉宝爱哭的老毛病又犯了,眼泪像预备好了一样汩汩流下。
她嚅嚅说:“万箭穿心,习惯就好。”说罢,又一杯酒下肚。
无需再说,宋仁诚已懂。
这天晚上,夏嘉宝大醉,笑笑哭哭,一张美人的脸全部花掉。
但她无需担心,宋仁诚一定不会笑话她,而且会好好照顾她。
仁诚去卫生间,嘱咐嘉宝等他一小会儿。
醉酒的嘉宝已经失去记忆,只是几分钟没有看见仁诚,整个身心慌乱起来,恍惚中记起,10岁那一年,走在陌生的街道上,突然看不见了妈妈,她哭得天昏地暗,以为从此会沦为孤儿。
其实,这些长大的年月里,她比孤儿还要惨。
嘉宝摇摇晃晃站起来,她伸开手,一双醉眼开始在人群中搜寻,嘴里喃喃:“仁诚,仁诚。”
走了没有几步就撞倒在一个人身上,与此同时,翻腾在胃里的食物争先恐后一涌而出。
那个西装革履的老男人呀一声,他被吐得满身满胸都是。
嘉宝用仅有的一点儿意识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没有想到,对方却极为有涵养,将西装脱下来递给身边人,轻轻对嘉宝说:“小姐,你在找人?”
嘉宝说:“我找仁诚,仁诚……”夏嘉宝在不经意间已经暴露,宋仁诚对他有多么重要。
宋仁诚及时赶到,说:“嘉宝,我在这里。”
嘉宝如获救星,神情却愠怒:“你究竟去哪里了?你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
宋仁诚慌忙用坚实的臂膀扶牢了她,知道她已醉,并不解释,转身对身边的人说:“实在对不住,能不能赔偿您?”
听见对方说“不用了”三个字后,慌忙道谢,离开现场,送嘉宝回家。
一路上,嘉宝头靠在仁诚的肩膀上,嘴里仍然自言自语:“你去了哪里?仁诚,你在哪里?”
宋仁诚只恨自己的肩膀不够宽广不够有力。
她原来那么需要他。
他深深地感动。
宋仁诚伸手抚摸嘉宝的脸,内心无限怜惜,简直要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