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吃完现成的早饭,准备来洗衣裳,却找不见自己的衣裳。她记得自己换下来时,明明放在木盆里的,来到井边一瞧,见旁边的绳子上挂着一排洗好的衣裳,上面有小弟与张子济的,也有她的。
好在她谨慎,将换下来的肚兜及小裤放在自己房里,并没放进木盆里,否则太尴尬了。肯定是小弟干的,小孩子,还不知忌讳这些的。
这个上午,她继续拔着草翻着地,不过,成效可比昨日下午强了许多。
临近中午,她去街市上买了些肉与蛋回来,小弟太瘦弱,得好好给他补一补。
正在她咧着嘴切不动肉时,顾应铭回来了。
他将钱递给了赵云绮,满意地说:“今上午跑了两趟,有十二文呢!”
赵云绮照例给了他两文钱。
“云绮姐姐,你买肉啦?”这孩子肯定是好久没吃肉了,见着肉了眼里直冒光。
他赶紧洗净了手来切肉,他知道姐姐肯定是不会切五花肉的。
赵云绮在灶下打着火折子,问:“你子济兄呢?早上一起来,你们都不见了。”
“我每日都是天刚亮就起的。子济兄早上起来,说他已无大碍了,就打扫了屋子、院子,还洗了衣裳,跟着我一起栽种菜苗时,他好像说,今日上午要去他大伯家一趟。”
什么,张子济洗的衣裳?姑娘家的衣裳,他怎么能随便洗呢,看来下次换下来的衣裳得放在自己屋里。
正寻思着这些,张子济满头大汗回来了。他见赵云绮正在灶下烧火,就抢下了铁钳,要自己来烧。
塞了不少柴火在灶膛里,他兴奋地掏出三十五文铜钱,感觉沉甸甸的,这可是他平生第一回靠自己劳力挣来的钱。
他拿着铜钱朝赵云绮面前递过来,说:“云绮姑娘,现在我无住落脚,但实在不能赖在这里白吃白住,若我每日上交三十五文钱,可否让我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赵云绮愣住了,我是管家婆子么,怎的个个都要把钱交与我?
他此番话,她是不好驳的,否则他还以为她要赶他走呢,问:“你这些钱从哪里得来的?”
“我在我大伯家的石砖地干了半日活,他还答应了我,只要我每日去干半日活,他就给我三十五文钱。”看起来,他很开心的模样。
如此,只干半日活,也不耽误他读书。因为他所在的私塾,教书先生平时只是每日下午讲学一个时辰。
想必在石砖地干活十分辛苦,扛砖运砖的。只见才半日,他白净的脸已晒得通红,衣裳也是汗淋淋的。也不知他这么一位从来未干过重劳力的书生,如何能吃得了这个苦。
赵云绮接过铜钱,再拿出五文钱递给他,说:“你自己留些钱买纸墨书籍吧。”
张子济只接了两文钱,说:“那我就和小弟一样,只需两文钱。”
这也需比着么?
“私塾的资费你可有交过?” 赵云绮问。
“年初时已上交过这一年的了。”张子济回答着。
顾应铭在一旁看着,心里却高兴地很,子济兄在这里住,那么云绮姐姐肯定也要他一直在这里陪着。
他喜欢住在这里,喜欢跟云绮姐姐一起做饭,还有肉吃呢。他用锅铲搅动着蘑菇炒肉,真香!
这顿午餐,有肉有蛋有蔬菜,个个都吃得香。
赵云绣突然想起一件事,低着头对张子济说:“以后……我的衣裳不需你帮我洗。”
张子济脸红了一下,“哦。”
“我是怕耽误你读书,你早上起来应该温习温习教书先生讲的文章。”她找了个借口解释着。
张子济却听话地应答着,“云绮姑娘说得甚是,从明日起我就早起温习文章,也不耽误洗衣裳。”
嗯?她是这个意思么?
算了,跟呆书生讲不通的!
吃完饭后,小弟又去渡口拉生意。张子济与她一起拔草翻地了一阵,然后去私塾了。
赵云绮边拔着草,边思虑着,虽然自己买房余下了四十两银,还有十余两的碎银,可她想着,要添置一个好点的衣柜,厨房里也需一个碗柜,中堂屋的桌椅太旧了,也需换一换,还想给小弟添置几套衣裳,他穿的太破了。西厢房里得添张书桌,张子济也好伏桌写些文章出来。那呆书生,要是哪日放下书本,不惦记着搏功名才好呢!
又寻思着,让小弟住到西屋来,反正那间屋子也是空着。张子济晚上要做功课,不好打扰他的。
想到小弟去渡口拉生意,虽然是跟着驴后面走路,不算太辛苦,只是太费时,挣得也不多,实在有些心疼。而张子济呢,一个书生,干那么重的劳力活,长久下去,也不知他能否扛得住。
要怎样才能将日子过得富裕起来呢,慢慢寻思着吧,也不急的,她那些银两,怎的也够熬个一年半载的。
几日以来,菜园子都种上菜了,东边的花草园子里也都整理好了,整个院子清清爽爽的。家里该添置的全都添置了。
张子济与顾应铭在此住得那个喜欢呀,估计赶都赶不走了。说起来,顾应铭从小没过上如此欢乐的日子,他自从懂事后就没见过他的娘,而他爹爹这一两年来一直病着,他的生活里只有挣钱买药,洗衣做饭。
如今,竟有这么好看的姐姐关心他,给他买肉补身子,还给添置了新衣,并且还让他住西屋。
夜里做梦,他都会乐醒。
张子济家里条件虽好一些,只是他爹爹管得太严厉,要他整日读书,读成书呆子,还成天在他面前说教,说男儿若没个前途,不搏个功名,这辈子就白来世上走一遭。
哪有如今这般日子痛快,无需整日里搂着书,可以自己挣钱,可以跟云绮姑娘和应铭小弟一起谈天说地,一起收拾家一起吃饭。
最主要的是,如今这里有个云绮姑娘,他喜欢悄悄地瞧着云绮姑娘。白日瞧着不够,夜里还会梦到她。
这两位八成是想永远赖在这儿了。
日子过得飞快,今儿个就是端午节了。赵云绮可是准备了好些吃食,粽子、麻花、咸鸭蛋、绿豆糕、肉包子。
不知怎的,今儿个这两位扭捏起来了,也不见得吃多少,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
午后,她正坐在杨树底下的石桌旁绣着手帕子。顾应铭走了过来,坐在她的跟前,手揣着袖子,也不说话,顾自看着她绣花。
赵云绮觉得奇怪,平日不是话多么,今日过节怎的过成哑巴了。
“小弟有什么话就说出来,憋着不难受么?”
怎会不难受,浑身痒痒的,他左扭扭右扭扭终于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支绢布头花,递给赵云绮,“云绮姐姐,今儿个我在街上看到这支头花,觉得你戴着肯定好看。”
小弟是越发长心思了,竟晓得买礼物讨好她了。
她心里却乐呵着呢,“小弟你去我屋里取出镜子。”
顾应铭飞快地跑进屋里取来镜子,赵云绮对着镜子戴上了,果真好看。
顾应铭在一旁呆看着,感叹着:“云绮姐姐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姐姐!”
赵云绮心里瞬间开出了一朵大红花,这个小弟真是没白认。
“以后不许省下那两文钱来给姐姐买东西,知道么?”
“嗯。”顾应铭甜甜地笑着。
下午,赵云绮不让顾应铭去拉生意,说是过端午节,好歹在家歇一歇。顾应铭答应了,却并不闲着,去了城边割草给驴吃。
私塾今儿个也放了假,张子济去街市上买了一担柴火挑了回来,放在了厨房墙后边。看到赵云绮坐在树底下绣花,他坐了过来,也是瞧了半天不说话。
莫非他也是来送礼物的?
小弟的礼物她可以收,至于他的礼物,她……指定是不能收的。
张子济愣是坐了半晌,却不敢直看着她的脸,只是随着她手中的针线看。
“子济兄莫是有什么事?”赵云绣见他甚是煎熬。
“我……我……”支支吾吾半天没出个什么来。
只见他红着脸,放下一个东西,就跑回自己的西厢房里去了。一块白帕子包着,赵云绮打开一看,一对银耳环。虽然极为小巧,至少也要一百文,他每日才得两文,莫非这一个多月以来,他一文钱未花?
他如此做,莫非……对她有意?
想到这,她吓了一跳,可不能再让他多想,赶紧给他还回去。正要起身,却又坐下了,他是个呆书生,脸皮极薄,要是这么直白的还给他,他肯定会接受不了,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只怕让他难受得很。
看来只能拐着弯还给他了,呆书生,就是麻烦。
次日,他们俩都不在家了。赵云绮走进张子济的房间,将用银耳环换来的纸墨及好些书放在了他的书桌上。
张子济回来时,见桌上这些,知道是云绮姑娘给他买的,心里还一阵欢喜,以为是云绮姑娘关心他。
他跑出屋来,正要对赵云绮说着感谢的话,赵云绮却先开口了,“我将银耳环换来了那些读书需用,以后你可再不许省钱给我礼物,我本也不缺这些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她头上的那支镶着红宝石的银钗,比他买的银耳环可是要好看许多,也值钱许多。只是她头上怎么多了一支绢布头花?
他羞愧地低下了头。赵云绮见他似乎会错了意,她并没有嫌弃他送的银耳环不好呀!
她只好岔开话题问:“子济兄这般年纪为何还未取亲?”
张子济的脸一下涨红了,支吾了半天,说:“三年前……其实已订下了一门亲事,本来今年春过门,只因我家遭此劫难,女方家里就……不守婚约另寻了婆家。不过,我至今并未见过那位女子,也没有……也没有……”
也没有想过那位女子?见都没见过,何来的想?
他需要与她解释这个么?
该如何让他知道她的心意呢。
“既然如此,若是哪天我瞧见有合适的姑娘,就找媒家将她说与你,可好?”赵云绮想,现在他应该明白了吧。
张子济顿时失了色,急着说:“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我……暂且不想寻思成亲这等事,我……”
赵云绮拿绣帕捂嘴笑着走开了。
张子济愣在那,似乎有所觉,又有所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