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绮走后,敏秀倚靠在榻上思量良久,思来忖去,觉得还是应该求一求皇上。若按赵云绮的主意来安排郑家人与皇后的后路,不但威胁不到自己的地位,还能了却自己一番心事。
一开始她的确是想将郑家人赶尽杀绝,以绝后患。如今想来,自己也没必要如此狠心。最重要的是,不要凉了赵云绮的心才好,她能这般求自己一回,卑躬屈膝的,也实在是难为了她。
为了让自己能睡个安稳的觉,这个忙她也必须要帮,否则她的心里不会自在,赵云绮好歹是她曾经的主子,对她一向不错。唉,就当还她个人情好了。
出宫之后,赵云绮哪怕再不舍,还是要与她母亲分开的。她们母女约定,以后但凡想相见时,就让茶庄伙计递信,信中内容一律只能说是故友。
既然彼此都安好,来日方长,以后还可以联络,也不在这一时。最关键的是要做好保密才行,否则搭上整个赵家,可不得了。
回到茶庄之后,赵云绮让顾应铭先回天津的吴庄,好将她进宫求敏秀的事告知郑若疏,劝他先别轻举妄动,以免暴露了身份,要惹出了事,到时皇上想放郑家人也是不可能的了。说不定敏秀真的能求得皇上同意呢,好歹耐着性子等一等。
赵云绮自己则在茶庄里等着消息。敏秀答应,无论事成与不成,有了消息便会命人来信的。
当顾应铭将这些告诉郑若疏时,郑若疏心里感动又感慨,他没想到赵云绮能为他的事如此上心,如此冒险。她还不了他的情,却能还得了他的义。
琪格格闻此消息大喜,欢喜地又蹦又跳的,若郑家的人真的全部顺利放出来,安全无虞,那么,她与郑若疏一家人就能高高兴兴地北上了。到时她可得好好在郑老爷子面前表现表现,希望他能喜欢自己,要是他能以长辈之命令郑若疏将自己娶了,那就更好了。
“爱妃,你是不是糊涂了,皇后废黜后,朕自会打发她去冷宫,不会扰你心烦的,你何必要放她出宫。她是朕从紫禁城正门抬进来的,若逐出宫去,她造谣言中伤朕,皇家的颜面何在?”
敏秀依偎在皇上的怀里,道:“其实妾身是因为不忍心皇后姐姐遭如此大罪才想出这个法子,如皇上所说,她是皇上三聘六札且行大婚之礼娶回来的,若长久禁足在宫里也不是个事,打发到冷宫,传出去不也损了皇上的颜面么?还不如行行善心,只要她先立誓出宫后不造谣言,也不再另嫁,就放她出宫好了,还她一个自由身,这也算是皇上积了德。只要皇上诏告天下,假称皇后姐姐是因病薨了,天下的百姓不知明里,想嚼舌也没个由头呀。”
皇上细瞧着怀里的敏秀,没想到她变得越来越宽容心善了,道:“爱妃有如此善心,朕自是高兴,可是……这违背了祖上定的规矩,而且一旦开了先例,朕担心后宫更不安稳了,各宫里的人会以为犯些错不打紧,反正到时求着朕放她出宫,这岂不乱套了。”
敏秀嘟着嘴,撒娇道:“只要皇上肯用心,只在暗里做,不要让她们知道不就行了嘛。”
皇上犹疑良久,才叹气道:“皇后残害后宫嫔妃,死也不足惜。没想爱妃却连见她进冷宫都不忍心,看来联也狠不下心做这个恶人了,就都按爱妃所说的办吧。”
敏秀听后心中大喜,皇上果然是宠她,只要她肯开口,皇上几乎都不会驳她的。她感激地搂着皇上的脖子,又是亲又是咬的,皇上哪里受得住,来不及宽衣解带就将她压在身下好一顿蹂躏。
几日之后,当皇上将这件事暗地里落实,诏告了天下,为了不让更多的人知道内情,由敏秀深夜里偷偷送皇后出宫。
可令谁都没有想到的是,皇后竟然不肯出宫!更别提要她发什么誓言了。
敏秀怎么用力拉她,她都不肯挪步。
敏秀气得眉眼倒竖,气愤地道:“姐姐可不要拂了皇上的好意,也不要寒了我的心,这可是我万般苦心为你求来的,你不但不感谢我,还拒不出宫,难道你真的想进冷宫么?”
皇后两眼失神,她知道自己若不肯出宫就只能进冷宫,想到自己在后宫主位这么多年,竟然轮到今日这个地步,要么进冷宫,要么改名换姓流落在外苟且偷生!
禁足了这么久,皇后早失华色,脸色蜡黄,恹恹戚戚。她瞧了一眼风华正茂、满面春风的贵妃,悲怆地道:“本宫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这辈子绝不出宫!”
她不知道自己出宫能做甚,隐姓埋名苟且偷生?那活着有何意义!心已死,在哪都是一样的。何况她心有不甘,不甘自己有一天会远离皇宫,远离她多年的幻梦。
敏秀不想再拖延下去了,便吓唬她:“姐姐可别不知好歹,你若再不肯出宫,皇上可是要赐你死的!”
“赐死?”皇后冷笑道。她不是不想过,皇上不早就恨她入骨,巴不得眼不见为净么?
不成功便成仁!她惨笑一声,两眼充血,拼出全身力气,冲向墙柱,在她头与墙柱相碰那一刹那,敏秀吓得尖叫一声,想上前阻拦已根本来不及。
此时,只见皇后脑袋开花,鲜血直流,人慢慢地倒了下去。
敏秀见皇后此状,吓得头直发晕,身子直发软,早已魂飞魄散,她满脸恐惧地踉踉跄跄向外跑去,虽然她吓得无状,但还是知道得赶紧禀告皇上。
皇上见她惊慌失措地跑来,急道:“爱妃这是怎么了?皇后她已经出宫了么?”
敏秀“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其实她是被吓得如此,“皇后姐姐她……她不肯出宫,竟然……竟然撞柱自尽了!”
皇上听后却没多大感触,只是无奈地叹惜一声,他了解皇后的性子,猜测她大半会如此行事。见敏秀哭成这样,还以为她是在为皇后伤心,便安慰她,道:“其实,这也是她最好的结局。她这是随自己的心意而去的,又不是我们逼她的,爱妃不必伤心。”
敏秀见皇上没多大触动,便慢慢止住了哭声,道:“皇后姐姐已去,看在她服侍皇上这么多年的情份上,皇上就赦免了郑家,让他们自求生存吧。”
皇上点了点头,“爱妃说的极是。朕从未亏待过郑家,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而已。赦免就赦免吧,这般也好让郑家知道皇恩浩荡。”
事已至此,敏秀只好挥笔写了一封信,命人送到赵云绮那日临走时说的那个茶庄,信封上写的是“敏秀亲启”。
信很快顺利到了赵云绮的手里,她打开信一看,顿时惊慌了,本是想救皇后,没想到却害皇后丢了性命!以皇后的性子自是不愿苟且偷生的,她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呀!
这可怎么向郑若疏交待?
好在郑家父子们可以从监牢里放出来,郑若疏应该能稍稍心安一点吧。
赵云绮惴惴不安地揣着信回了家,让顾应铭将这封信带给了郑若疏,她不敢去,不敢面对郑若疏。
郑若疏以为是喜讯,打开信看完之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手直打颤,然后慢慢地握紧了拳头,信纸顿时被他捏了个粉碎。男子汉大丈夫,也不禁流起泪来。
他没想到姐姐会如此想不开,情愿一死也不肯出宫,不肯与家人团聚。他心里一阵阵悲痛,当初,他若肯帮姐姐一起筹谋,为她出力,早早谋害了贵妃,早早让三皇子当上太子。那么现今,她也不至于遭遇这等悲惨的下场了。
可若真让一切从头来过,他仍然下不了这个手。他又悔又痛,无以言表。
顾应铭见他悲痛,心里也不好受,可不知该用什么法子来安慰他。琪格格只在一旁陪着他掉眼泪,抽抽嗒嗒。
顾应铭忽然想起一事,道:“听云绮说,信中还提到皇上同意让皇后娘娘葬入皇陵,且赐她恭孝顺皇后谥号,并按历代皇后之仪厚葬。愚弟暗想,这对于皇后娘娘来说,也算是得到一点安慰。郑兄别太伤悲,她如此去,也算是解脱了。”虽然这等话说出来很无力,但说总比不说要强些。
郑若疏凝噎道:“纵然如此,姐姐心意到底难平。”
琪格格抬袖将眼泪一抹,突然问道:“你家父及兄长是不是被放出来了?我们赶紧去查探一下,好将你的家人全都赶紧接过来,随我们一起去金州吧。”
事已至此,活着的人总要比逝去的人更为重要。
深夜里,郑若疏与琪格格偷偷来到郑府,跃到墙院之上,没蹲立多久,果然见他的家父及兄长们相偕地走进府门,鬓发凌乱,衣褛褴衫,个个凄凉模样。
郑若疏正准备跳下院墙,只见几个女眷听到动静从各屋里出来了,郑若疏只好又缩了回去。他因家母早逝,早年他也不常呆在家,如今又这么多年在外,他对这几位女眷的记忆已很淡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