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几日,一直相安无事,他们三人也渐渐松了口气。
也因着这件事全天津城的人都知道了,那些想来提亲的人也不再来了,谁不怕得罪了李员外家与知府,连李玉满都得不到的女子,哪个还敢有胆越过他去,岂不是平白无故给自家找麻烦么?
这一来,他们也清静多了,无需再应付那些媒人与公子哥,也算得上是件好事。
这日,张子济的弟弟又给他捎话来了。既然赵云绮不同意嫁给他,他的爹娘自然是还会给他留意姑娘的,他都快二十一了,一般人家的男儿哪有这个年纪还不成家的。他的爹娘甚是着急,这不,让他赶紧回家一趟,家里已经给他定下了一门亲事,聘礼都下了。只不过对方的爹娘想见一见未来女婿,也好定个心,说是可别把自家女儿许了出去,却连许个怎样的女婿他们做长辈的都不知道。
张子济一听说家里竟然未征得他的同意,就给他定了亲事,连聘礼都下了,急得立马赶了回去。赵云绮本想劝他回去别违逆爹娘,把人家姑娘给娶了吧,可他根本不容她有劝他的机会,一听到消息就跟着他弟弟匆匆地走了。
晚上吃饭时,只有她与顾应铭两个人了。
顾应铭用筷子在碗里挑动着菜,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瞧了瞧赵云绮,憋闷了半天,说:“云绮姐姐,子济兄非要等你嫁人了,他才肯娶亲,你看这可如何是好?”
赵云绮也正为此事烦着呢,她见顾应铭十分犯愁的样子,问:“怎么,你希望姐姐赶紧嫁人?”
“我才不希望你嫁人呢,只是……子济兄他……,若是你要嫁给别人还不如嫁给子济兄呢,这样我们好歹还在一起,你若是嫁给了别人,我……想见到你都难了。”
赵云绮放下碗筷,甚是好奇,托着腮问:“你希望我嫁给子济兄?”
顾应铭赶紧低下头,小声地说:“我只是……担心以后见不着你。你可不要为了让子济兄娶亲到时随便找个人嫁了,若是那样,我情愿你嫁给子济兄。”
赵云绮沉默了。她想嫁的人已经娶了靖兰公主并远赴战场,除非她不再嫁人,若要嫁人,如今也只有张子济最合适了。
难道她真的要嫁给张子济么?他到底哪里不好,她为何心有不甘?他……也许就是因为没哪不好吧。
油灯微闪,灯影模糊,前世今世嵌入脑海,她不知为何,轻叹了一声。
过了七日,张子济回来了。
“你如何处理此事的?”赵云绮着急地问道,她多么希望他应承了那门亲事。
“我是如何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已经上门去把亲事给退了。”
赵云绮见张子济一脸的固执,她实在无话可说。
人家女方的爹娘是如愿见到了未来女婿一面,没成想这一见,他却不再是他们的未来女婿了。
张子济只知道,她还未嫁人,他怎能娶亲?何况,他还想等来年再向她提亲呢。
他只字不提他这次把他的爹娘给气得够呛。也许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如此坚决反抗父母之命吧,他的爹娘一时接受不了,被他给气病了。他在家为爹娘熬药倒水了五日,他们才算好了些。
他们知道儿子还惦记着这个赵云绮,可人家不同意有什么办法,还能打着光棍一辈子?他们在乡下过日子,并不知那次李家抢人的事,更不知他到处贴榜连官府也给惹了。若是知道了,估计赵云绮同意嫁给他们的儿子,他们都不敢让儿子娶她。
此时,他的爹娘还一门心思指望着儿子能感动赵云绮,到时将她娶了去呢。
张子济见赵云绮没作声就回屋看书去了。他不会逼问她是否愿意嫁给他,他想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哪怕等不到,他也算没有遗憾。
赵云绮来在石桌旁纳着鞋,悠悠搭搭地寻思着,或许自己真的只能嫁给他了。他对她如此真心真意,心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还想怎么样呢。
下午,张子济向往常一样去了私塾,只是不同往日的是,直到天黑他也没有回来。
赵云绮往院门口瞧了好几次,还是不见个人影,有些担心。
“要不,我去寻一寻子济兄吧。”在门口翘首等待的顾应铭说。
“好吧,天黑了,你提个灯笼去。”
“嗯。”顾应铭提着上次上元节猜灯谜的灯笼去了。
过了许久,顾应铭才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大呼:“不好了,子济兄被官府的人抓去了!”
“ 啊?怎么回事,你快细细说来!”赵云绮被惊得头晕脑胀。
“听教书先生说,子济兄与他的一位同窗不知为何发生了争执,他的同窗动手打了他,子济兄就还了手。没想到那位同窗一话不说,就跑去官府告状,竟还冤枉子济兄,说是子济兄先动的手,还嚷嚷着要官府向上级请旨取消子济兄参加会试的资格。”
赵云绮怔在那里,心想,这下可闹大了,张子济上次到处贴榜得罪了李家与官府,这次人家正好抓住了把柄哪里肯轻饶他。
“听教书先生还说,那位同窗平日里就嫉妒子济兄上次考了第二,又知道子济兄惹了李家与官府,肯定是想趁此将子济兄打压下去,来年会试也好少一个竞争对手。”
赵云绮寻摸着一个椅子,瘫坐了下来,这可如何是好?本来以为李家与官府没寻着报复的机会也就算了。这回被人送到他们手里,他们是何等人,怎会白白饶过他。取消会试资格?他们知道这个是张子济最在意的,当然来最狠的一招!
一时得不出个主意,她只好准备些饭菜放在食筐里,提着与顾应铭一起出门去官府衙门给张子济送饭,好歹去瞧瞧他,看他伤得重不重,也不知官府衙门让不让进去探望。
不成想刚出了门,就见张子济破衣烂衫的回来了,衣裳上还有不少血迹,额头与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来被打得不轻。这些伤可不只是他的那位同窗打的,还有官府的人用粗棍打的。
赵云绮见了,一阵心酸。
张子济见到赵云绮,突然冒失地抓住她的手,问:“我若是不能再搏什么功名了,从此以后一介平民,不会有大富贵也不懂得经营生计,还要受官府与李家的欺压,也不懂得如何哄你开心,你……你会嫌弃我么?”
赵云绮愣了愣,见他如此紧张在意,眼神紧盯着她,期盼着她的回答,她赶紧摇了摇头,说:“我怎么会嫌弃你呢!搏功名有什么好的,到时整日与那些狗官腐官及一些钻营之辈周旋,岂不是太累?”
她的这一番话,如同一针镇定剂,张子济神色顿时安稳了一些,问:“你真如此看待?”
“我们相处一年半以来,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性么?”
张子济终于松了口气,似乎刚才挨打及被取消会试资格的事已烟消云散,朝她释怀地笑了一笑。
“你赶紧去将衣裳换了吧,应铭,你赶快去打些热水,让子济兄好好洗一洗。”她自己则去屋里找出一瓶消肿膏药。
等张子济换好了衣裳,洗净了伤口。赵云绮让他坐好,她要给他擦膏药。她凑近了他,细细地往他额头上均匀地擦着,额头上又紫又肿,她看了真的好心疼,若不是因为她,他哪里需受这些罪,现在连会试资格都要取消了,即使他能接受得了,他的爹娘怎能接受得了?
而张子济这时却与她的心境完全两样。这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与他如此近距离相处呢。平时虽然天天见面,吃饭在一个屋,睡觉在一院,可两人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此时闻着她的体香,舒服极了,她呼吸的气息也扑入了他的鼻,他整个身子都僵硬了起来。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她对他是那般的关心与在乎。她的动作是那么地轻柔,她的手指触到他的皮肤是那么的温润,使他完全忘记膏药落到皮肤上的辣痛。
“疼么?”她轻轻地问了一句,停了一下手上的动作。
“不疼。”他晃了晃脑袋,涨红着脸。只因脸本来就红肿,所以她根本瞧不出来。
她又接着给他擦脸頰,正好脸对着脸,只不过她关注的是他的伤口,而他……
他看着她好看的眉眼、长长的轻轻翕动的睫毛,还有那轮廓极好的脸蛋,及她那娇嫩粉红的唇。他看着看着,呼吸一阵紧促,只觉得口也干舌也燥,心跳还加速。
顿时他心生了想用自己的嘴唇去碰她的嘴唇的妄念,可他天生没这个胆,硬是闭上眼睛,让这个妄念自行了去。这种自断妄念的感觉当真不好受。
顾应铭一直在一旁瞧着,当他看到赵云绮的那般细心,那般关切,那般轻柔的动作,还有子济兄那般动情却又强忍的表情,他猜测,他们好事应该快近了。
他的确是情愿云绮姐姐嫁给子济兄也不要嫁给别人,可看到这一幕,想到他们俩会成亲,而他只能在一旁干看着,他心里酸酸的,越来越酸,一直酸到疼。
虽然这种酸到疼的感觉十分难受,可他还是希望她与子济兄能成亲。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矛盾,只好默默地退出屋子。
“应铭!”赵云绮叫了他一声,此时他已退到了门口。
赵云绮回头瞧了他一眼,说:“应铭,你过来,给子济兄的胸前、背上,还有腿上,都擦上药,我……”
顾应铭知道她想说的是她有些不便,就走了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膏药,给子济兄擦着药。他也学赵云绮那般轻柔的动作,只是张子济不知为何突然感觉疼了起来。
“嘶……”张子济没忍住。刚才明明不疼,怎的现在这般疼?
赵云绮拿着张子济脱下来的衣裳准备出去洗一洗,见她走出了门,身影离开了他的视线,张子济的心有些失落,感觉身上更疼了起来,“嘶……”。
“子济兄,你忍着点,擦上膏药就能好得快,你也好早点向云绮姐姐提亲呀。”
“提……提亲?”张子济窘迫地看着顾应铭。
“你敢说你不想?”顾应铭没好气地反问着。
“我……我想,可我怕她……会拒绝。”张子济又忧郁了起来。
“以前她会,现在她指定不会。”顾应铭边给他擦药边说。
“此话当真?你怎么知道?”张子济脸上有了惊喜但又不可置信。
顾应铭心里觉得好笑,平日里云绮姐姐说的真是没错,子济偶尔失常能发挥一下他的聪明才智,但大部分时候他还是摆脱不了他那呆书生的脑子。
“当然是我看出来的啦!不信到时候你自己去问!”顾应铭接着给他擦药,心里想着,子济兄还真是因祸得福。
这一晚,张子济不知是身上疼得睡不着,还是顾应铭的那一番话让他睡不着,脑袋里一直混混沌沌的,心里寻思着,要不找个时机问问云绮姑娘,一想到要当面问她这种话,他又紧张了,若是她拒绝该如何是好,想到这,他就更是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