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羽实在是不知所措了。类似的场景他倒不是没经历过，还记得高一的时候有一次田恬遇到不顺心的事也这么像妹妹似的扑到他怀里哭过，可是那会他还没有凝凝啊，再说身为老朋友彼此也都知道分寸。
现在呢？推开也不是，搂住也不是，他只好尴尬地戳在原地听着叶子的嘤嘤哭泣。过了一会汹涌的泪水就沾湿了外套，实在于心不忍的他也只能伸手轻轻拍着女孩的后背。
“老以为你变成个坚强的姑娘了，没想到还是当年的那个爱哭鬼啊。”何天羽低声笑道：“被男生欺负了能哭上一个下午，老师劝都劝不住，是不是你？”
别人提起的青涩往事让叶子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止住哭声想反驳一句，然后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还在小羽的怀里。说时迟那时快，她极快地向后跳出了一步，巨大的惯性几乎让她跌坐在石滩上，还是某人拉了一把才帮她站住了身子。
天啊，自己这到底是做了什么？怎么不明不白地就……尴尬至极的处境让叶子的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相较之下脸上的泪痕反而不算什么了。
“来，坐。”何天羽大大方方地找了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坐下又用手拍了拍旁边的那块石头：“好多事我还一头雾水呢，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具体跟我说说，让我也给你参详参详。”
叶子明显犹豫了一下又用手擦干了眼泪才缓缓点了点头。她小心翼翼地在石头上坐了，不过看样子她故意坐得离小羽远了一些，两人之间隔开了大概一个半身位的距离。
“你不用这么紧张她，她又不是真的要去淹死自己。”现实又“无情”的紫岩提醒道：“死亡对于你们人类来说是很可怕的，她不会做出那么不明智的选择。”
何天羽“嗯”了一声。其实紫岩所说的也不尽然，因为他知道自己身边除了谢琳以外的女孩子都懂得自尊自重，没有哪个人会被一个背叛的男人逼到活不起而去寻死觅活的程度。
“这个地方是王浩带我来的。”不敢直视他的叶子把目光投向了海平面的尽头：“他说，这边很清静不会被人打扰，所以我们以前经常过来。对了，你是怎么找来的？”
“有一次聊天的时候他跟我提过这里。”何天羽微微一笑：“听见你出门我就想是不是去你俩定情之地了，果不其然啊。”
“他还和你说过这个……”叶子痴痴地楞了片刻又摇头凄然道：“让你见笑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跑到这儿了，可能今天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她稍稍抬起头望着天空，嘴里喃喃地道：“小羽你说，王浩还会回来吗？我看他的照片，其实他一点也不开心。你也看出来了，对吧？”
何天羽默然。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如果王浩真的有“虽千万人逆之吾往矣”的决心和勇气，他也不用给叶子带来如此悲伤的消息了。
“在国内的时候，我也见过别人的例子。”还在努力收束抽泣声的叶子追忆道：“有一年暑假和同学出去玩，我看到有一对情侣拥抱着道别。男的上了火车，女的还站在月台上和他挥手，最后还追着火车跑了一大段……”
她叹了口气：“在车上我们都听到那男的打电话了，他和女朋友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女孩是本地人，而他的家里不让他留在这里发展，于是他们就只能……在没说出分手两个字的情况下，分手了。”
何天羽苦笑了两声。她说得没错，类似的故事实在太多，国内的大学生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几乎每个毕业季都有人要去面对这样残酷的抉择。
“这就是所谓的‘毕业就分手’吧？”叶子就像在自言自语：“一开始我还觉得像我们这种在外面上学的跟他们不一样呢。毕竟天天都住在一起，感情深，不是那么容易被拆散的……”
虽然大学生情侣校外同居在国内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比起为学业而远行的人，毕竟还是有所区别的。同样是几年的“夫妻”，在语言、人种、文化、社会环境都完全不同的异国他乡生活很多时候是需要“共患难”的，温馨地相互扶持着一路走过的意味也更浓重一些。
拿吃来举个例子。在国内如果不想开伙，出门右转就有馆子或者廉价的路边摊，实在不行还可以从学校食堂打饭回来吃；而在餐饮消费相对较高、饮食结构不同又需要费很大劲才能买到合口味家乡菜的国外，同居的一对不在饮食上依靠自己的力量就不可想象了。
简言之，在学业和生活的压力下需要并肩拼搏才能立足的环境很是造就人，漂泊在外又居住在一起的恋人们其实才更像是真正意义上一起过日子的“夫妻”。
何天羽的心里忽然一阵酸楚。没有类似经历的他很难对这种分别感同身受，但叶子和王浩的恩爱他是无数次亲眼见证的。一对相爱的人如今天涯两隔，这凄清的结局怎能不让人唏嘘？
“你……也别太难过了。”他尽可能平静地道：“事情才刚刚发生，也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再说，他不在你就更要照顾好自己。先别想了，就这么看着大海放空自己吧。老实跟你说，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喜欢跑到海边来呢。”
“你说得对，不想他的事了。”叶子捡起一块石头奋力丢向了大海：“反正他也不会回来了，我也要过得好好的！如果让他知道我这副样子，还指不定怎么笑话我呢！”
何天羽凝视着女孩的脸。她的眼里依旧满溢着迷茫和悲伤，想必她的心里并没有外面表现出的这么乐观和豁达，强作欢颜也只是不想让别人跟着难过罢了。
又坐了许久，叶子的表情也变得自然了许多。眼见着呼啸的海风把她吹得哆嗦了一下，何天羽低声道：“差不多该回去了吧？中午咱们在外面吃个饭，我请客。”
“好啊，走吧。”叶子展颜一笑就迈步攀上了层叠的石块，遇到落脚不稳的地方她也没伸手去寻求身边人的搀扶。
何天羽和紫岩简单地对了几句话。他怜惜又敬佩地看着眼前努力攀登的窈窕背影，然后就想到了王浩托付给自己的难题。
她的漫漫长夜，才刚刚开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