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姐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她在惠灵顿没有亲属吗?”相比救护车上不明真相就甩脸子的那位,站在何天羽面前、已经听说了实情的医生就要和颜悦色得多了:“如果没有的话,你能帮我们联系到和她关系更亲密的人吗?比如,他的男朋友?”
别说惠灵顿了,整个新西兰也没有。留学生里有幸把家长请过来陪读的毕竟是少数,谢琳倒是有个弟弟在澳大利亚读书,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呃……这个我确实不是很清楚。”何天羽搔了搔头装傻充愣地道:“要不等一会她稍微清醒点我去问问?看看她自己怎么说吧。”
其实,拥有紫岩的他对谢琳的私生活就算不是了如指掌,也应该是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但问题在于他没法替人家做主,鬼知道把姑娘的哪个入幕之宾叫来才是最合适的?
“那也好。”大夫点头道:“你应该知道,我们这边是无陪护病房,一般来说家属是不需要留下来照顾病人的,护士和社工会负责这些工作。但很不巧,我们这里有人休假、有人辞职,能提供中文服务的人手不够了。”
说着医生侧过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病人:“虽然我们很有信心把她治好,但不得不说谢小姐的情况有点反复。你也看到了,她的神智不是很清楚,或者说一会清醒一会迷糊,有的时候还在说胡话。这种情况下我们恐怕不方便用英语和她沟通,所以我们需要一位能当翻译的人来为治疗提供帮助,当然如果这人和她认识就更好了。”
某人轻叹一声表示同意。谢琳都这副样子了,如果还让虚弱不已的她用非母语的英语来和人说话,恐怕是消耗极大且强人所难的。
“总之我先看着她,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人。”何天羽礼貌地微笑道:“不管是什么情况,我过一个小时就去您办公室,到时候咱们再定。”
医生走后他一屁股就坐到了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在这边送人来住院对他来说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刚才一阵跑前跑后的也把他累坏了。
这次治疗的花费想必是一个很可观的数字。公民和绿卡持有者可以在公立医院享受国家提供的免费医疗,可对于苦哈哈的留学生来说就没这种好事了。光是救护车出动就要交数百新币,幸亏学生们都有一份强制购买的保险,否则那开销实在是太让人肉痛了。
“喂……”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唤把正在乱发感慨的他带回了现实中:“你……你怎么还在啊?我……我这是在哪儿?”
看来,谢琳又恢复了意识。只是她的状况实在太差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交谈只怕会把说话的人还有听的人一起累死。
万般无奈之下,何天羽垂下双手然后用右手按了下手表上的按键。虽然不是“交代后事”那么重要,但也确实有一堆事要问她,所以还是再帮她一次吧。
于是,谢琳又一次体会到了曾经感受过的那种莫名的舒爽。纠缠着她的不适感忽然大大减轻了,丹田里不断涌入的力量甚至让她有能力绷直腿舒展了一下身子。
“当然是在医院了。你这人是不是傻?我看你不只身体病了,脑子也病得挺厉害。”何天羽站起身背向着病床:“不舒服干嘛不吃药?再说,家里电暖气不用开那么热吧?我一进你屋差点中暑!”
“我吃了感冒药啊,谁知道后来烧得这么厉害。”谢琳因为发烧而显得有点朦胧的双眸一直在盯着小羽:“屋子里热一点才好发汗,我觉得出点汗就能好得快些呢。”
“真是胡来。你也没想到闹得这么严重吧?”何天羽气势汹汹地道:“你在这边有没有亲戚?要是没有,你赶紧告诉我个电话,不管是你哪个男朋友的都行,让他来把我换走。”
“别想了,家里就我在新西兰。”谢琳有些低落地道:“说什么‘哪个男朋友’……哎,你真这么讨厌我?算了,你等等,我想想要找谁。”
她闭上眼睛思考了片刻便张口说出了一串数字。何天羽拿起手机刚要拨打就被她制止了,过了一小会她又说了一个号码,可这个号在她自己的阻止下同样没有拨出去。
反复几次,谢琳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她躺平了身子盯着天花板幽幽地道:“算了,你回去吧。我感觉好多了,后面应该不会有什么事,这边都是护士负责照顾病人,也就不用麻烦你了。”
好多了就怪了。是老子帮你暂时调整了精神状态你知道么?
“你交际面那么广,一个用得上的都没有?”何天羽的话里依然带刺:“应该不会吧,整个惠灵顿留学生圈子里有多少人为你倾倒,要叫来个把可绝对不是什么难事啊。”
“这话没错,但是我不想找他们。”谢琳又一次合上了眼睛:“有些人愿意照顾我,但一定会盼着我出去以后……甚至就在这里给他们点什么。你明白么?我不想这样。”
何天羽有点后悔,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冷嘲热讽做得过分了。躺在病床上的妹子都憔悴成这样了,身为大男人何必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揭人疮疤呢?
可能是跟凝凝一起混的时间太长,他也越来越记仇了。餐馆发生的不愉快犹在眼前,再加上用自己的阳寿帮助谢琳让他产生了一种“我付出牺牲救你,凶你两句还不行”的想法,最后会把话说重了也是难以避免的。
“医院没有会中文的了,大夫说要是找不到人就让我留下来当翻译。”何天羽轻咳一声:“你的温度时高时低的,这才刚有点见好,还不能大意。所以,虽然我很不想在这待着,但是看来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刚才说我的时候你应该就猜到我找不来人了吧?既然知道要留下,干嘛还那么凶?”谢琳委屈地道:“反正你就是趁我病了欺负人。哎,你对女士的态度就不能好点吗?”
刚说完,她就觉得眼皮一阵阵发沉。睡意混着眩晕感向她袭来,才坚持了十多秒她便又一次进入了无意识的状态。
不过,此时此刻谢琳的嘴角带着笑意。因为在“入睡”之前,她听到了一声不太响亮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