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厨房比起前面的用餐区来简直就是地狱。厨师们所在的区域距离何天羽还有一段距离,有专人不停地把一摞摞盘子抱到他的身边放下。
这是一家西餐馆,而老板却是中国人,这在惠灵顿实在是不多见的。打工遇到同胞也好也不好:他跟你沟通的时候至少在表面上会相对客气且不会有太多语言障碍,毕竟大家面子上都要过得去;但与此同时一些“人斗人”的陋习以及小伎俩也会被带到工作中,比如对新人的盘剥。当然,这也要看你遇到什么人了。
何天羽飞速抹干一个盘子放到了左手边。他的工作时间是周一至周五下午5:30到晚上10:30,可按照老板的话说每天有一个小时是不发工资的。为什么?因为签证给的打工时间是每周20小时,按规定是不允许超过这个数字的。
这就涉及到另外一个问题了。为了规避这一点很多地方会把超出时间的部分以现金的形式结算给打工者,可别人跟你不熟的话就要两说了,谁知道你会不会反过来一个电话给人家告了?
何天羽毫无怨言地接受了这个安排。他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算了,第一次打工总要讨个好彩头吧?”凭心而论这工作的工资还是不错的,这五天就能稳稳地挣出两周的房租了。
糟心的事情也是有的。被指派来带着自己干活的那个小瘦子似乎就有点不地道,他把好多自己的活也分给了这位新人,还美其名曰“全面培训”。饭店每天要产生大量的空纸箱,刚才他简单地示范了一下便让小羽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踩平了所有的箱子,而这摆明了是他的活。
“动作快点,这都堆了这么一大堆了!”不停往回抱盘子的那哥们催促道:“一会盘子不够用了有你受的,等着挨骂吧!”
做饭的是当地的厨师,打杂的大都是同胞。何天羽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有的非法移民出去好多年各种打工还学不会外语了,就这跟国内差不多的工作环境能学会才叫怪了!
他笑着应了:“嗯,我再快点。”说着他戴着塑胶手套的手飞快地从水里抓出了一个盘子,与此同时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我来降降温吧?你已经呲牙咧嘴地忍了好久了。”紫岩关切地道:“这水确实很烫,你以前可没吃过这种苦。”
餐厅规定洗盘子的时候要在水槽里放热水,让何天羽惊讶的是打开龙头里面流出来的水居然如此之热,那感觉真像是要烫掉人一层皮!每次刷完一些盘子要换水的时候他都会打开冷水隔着手套冲一下自己的手,只有这样才能让那种被烫伤的感觉稍微舒缓一点。
“算了,我还行。实在受不了我会喊您的。”何天羽在和她对话的时候一点都不敢放慢手里的动作:“先把眼前这点活干完吧,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烫着总比挨骂强。”
话虽这么说,可新手毕竟是新手。刷快了吧怕弄不干净,刷慢了吧又完不成工作量。眼见着新来的盘子都快没地方放了,那个留着八字胡的老板终于喊了一声:“你没吃饭啊,再不快点厨房就没东西用了!”
在旁边闲着玩了很久的小瘦子听到这话突然精神了。他戴上手套一个箭步冲上来推开何天羽就开始刷盘子,那动作可比初出茅庐的某人要利落多了。虽然有些盘子刷没刷干净很值得商榷,但不可否认的事实是他确实大大地减少了脏盘子的数量。
老板赞许地点了点头就走了。他刚一走小瘦子就面露得意地摘下手套往旁边一甩:“怎么样?学着点!看来我一人能顶你俩,要是不行的话你还是趁早别来了。赚钱那么容易吗?呵呵!”
何天羽并没有发作,他只是微微一笑就站回了水池前面。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出国前他特意向“打工皇帝”张萧请教了一些经验,在遭到讥讽的时候该如何应对他自然也是心里有数的。
想不被人鄙视就要拿出相应的实力。这个瘦子应该是老板的远房亲戚,我总不能连这么个偷懒混事的小子都不如吧?
他猛地抓起一个盘子,那动作比刚才又快了许多。再不顾忌水的温度,他紧咬着牙关一次次把手伸进水里……
右手边那座小山的高度逐渐降低了,又一次巡视过来的老板也总算有了点笑脸。虽然他比起熟手来仍然慢了一些,但是至少不会像之前那样拖整个厨房的后腿了。
工作两个小时后何天羽终于得到了15分钟的休息时间。双腿酸软的他在堆杂货的小院里坐了10分钟就又一次投入了战斗,这股拼劲让紫岩都有点震惊了。
“仅就这点而言你还真跟王雪妍有点像,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她感叹道:“那姑娘现在可忙了,学校里……”
何天羽马上截住话头:“停,不要告诉我关于她的任何事。这个人的生活到底怎么样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我只对凝凝的消息有兴趣!”
那个倩影在他的脑海里短暂的浮现了几秒,而他所能做的只是把手底下的速度再加快了一些。
夜深了。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何天羽正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回家的山路上。他的工作在十点半就完成了,但那个小瘦子却非要拉着他一起收拾厨房,结果这一干就直接错过了公交的末班车。
手机响了,接通后他就听到了李凝凝气鼓鼓的声音:“你怎么回事呀,我晚上打了四个电话你都不接?知不知道我这多着急啊?”
“老婆对不起,刚才我接不了。”何天羽柔声道:“之前跟你说了要打工吧?后来聊别的就忘说了,我的活其实就是从今天晚上开始的。”
“哼,谁知道你是不是和哪个妹子出去玩了?”其实早就信了他的李凝凝在嘴上仍然不依不饶:“你那边都快夜里12点了吧,什么工要干到这么晚?”
“你先别挂,稍微等一下。我给你看看证据。”何天羽苦笑两声翻过手机对着自己的左手拍了张照片,然后又用微信给凝凝发过去了。“这就是我今天晚上的劳动成果,请您验收。”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过了半晌心疼得够呛的女孩再开口的时候已经带上了哭腔:“你这手是怎么弄得啊?要不你还是别干了吧,这也太吓人了!”
一副塑胶手套根本就无法提供足够的保护。那双手就如同直接在水里泡了很长时间一样“发了起来”,而在那极度嫩白的颜色中又掺杂着一种让人惊悚的暗红色,仔细看上去还能看到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暗斑。
“也没什么啊,不就是看着像个过期的猪蹄吗?”何天羽哈哈大笑:“只要能早点见到我们大宝贝,这点小事算什么?”
李凝凝呜咽着说不出话。仿佛是为了调节气氛,某人忽然问道:“对了亲爱的,你今天准备穿哪件睡衣呀?是不是特暴露那件?”
凝凝幽幽地道:“我晚上住宿舍。”
何天羽如呛水般咳嗽了一声:“那你还是穿个普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