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只有两种东西是无限的,无边无际的,一个是我们置身于其中的宇宙,另一个是我们内心的灵魂世界。
你在寻觅,我在寻觅,大家都在寻觅,我们的精神家园在哪里呢?
有人以为“回归自然”就是回归家园,然而,今天还有多少堪称自然的处女地供我们安居?即使如梭罗那样在华尔腾湖畔自耕自食、自得其乐的浪漫主义者,找到了一片没有污染、远离喧嚣的乐土,最终也还是要返回人类社会的。像高更那样把生命完全奉献给艺术,最后在塔希提岛上终其一生的人,在我们这个世界毕竟是罕有的。
有人想回到欧洲的中世纪,那的确是一个相对平静而安宁的时代,在厌倦了现代文明的嘈杂和混乱之后,遥想一个夏日的傍晚,在一个古城堡里,伴着烛光读骑士小说,的确让人想入非非。但这种美感往往是遥远的时间距离赋予我们的。如果今天把一个现代人抛入中世纪,让他过那种与世隔绝、波澜不惊、千篇一律的生活,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疯的。
有人把田园牧歌的农业社会当作自己理想中的家园,不知有汉,无论魏晋,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那又是何等的淳朴、安谧,但即使陶渊明也不相信人间是否有这样的“桃花源”,何况,这只是文人的一厢情愿,至于田中劳作的农民,只要看看他们佝偻的身影和疲倦的面容就够了。
现代人已经习惯了向外寻找,向外用力,而几乎遗忘了,在我们内心,在我们的灵魂深处,有一片更为广阔的天地。
世界上只有两种东西是无限的,无边无际的,一个是我们置身于其中的宇宙,另一个是我们内心的灵魂世界。
寻找家园,实际上就是安妥我们的灵魂。
寻找家园,就是听从发自我们灵魂最深处的召唤。
寻找家园,就是清除掉文明给我们的灵魂蒙上的厚厚的尘土,让我们自然、真诚、鲜活的天性充分显现、展示出来。
那么,人的天性是什么呢?
人的天性是艺术家。
大自然最杰出的艺术品
人是大自然的产物,而大自然是造物主按照美的原则塑造的。在古希腊人的词汇中,世界的意思就是美。
一个人即使沦为乞丐,但只要他还有一颗感悟自然的心,他就不会失望,他就依然是富足的。
在广袤无垠的宇宙,无数金光灿烂的星系绕着自己的轨道有条不紊地运行,组成一幅雄浑壮美的图景,想到此,岂能不生发无比的敬畏之情?
就是在我们看来充满了冷静和理智的大哲学家康德,也不能不为宇宙的这种惊心动魄的美而感叹:
“有两种东西,我们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所唤起的惊奇和敬畏就会越来越大地充溢我们的心灵,这就是繁星密布的苍穹和我们心中的道德律。”
只要我们还没有丧失感知美的心,美是随处可见的。即使在墙根下,有一点绿的颜色,阳光照耀着它,它显得很美丽。看到它,我们也会感到喜悦。
而大自然最杰出的艺术品就是人。
赫尔岑这样赞颂大自然的这一伟大创造:
“大自然在它的一切杰出的作品中,表现得栩栩如生。当大自然在我们世界上升到它的活动的最高峰时,它就创造出一个生物,名叫人,它把一切趋向尽善尽美的法则全部压缩到空间最小、生机却最为活跃的人体之中;至于大自然按照这种法则在它的其它作品中发生作用时,只是部分地零乱地使用它的惊人的力量和无穷的财富。大自然在其它元素里,在水里、空气里乃至地球上一些巨大的有机体里灌注生命力量的时候,需要时间和空间,可是在人身上,它往往是暗示一下这些力量,并且把千百万种力量和感情在人身上都安排得巧妙、协调。因此人不仅作为一切感觉的主体,还作为一个神圣的东西,而在我们这个世界上屹立着,他身上的神性把压缩到人身体里的,寓于他的天性中的各种感觉加以安排、估计和调整。整个大自然从人身上认出它自己的面貌,犹如面对一面活的镜子;它通过人的眼睛去观看,借助人的头脑去思维,凭借人的心胸去感受,使用人的双手去活动、创造。所以世界上的这个最富美感的创造物,也必须善于模仿、调整、表现,必须是一个具有诗意,拥有政治头脑的创造物。因为人的天性既然仿佛就是大自然的最高艺术,大自然在他身上追求着最高效果,大自然也就必须在人类身上把自己显示出来。”
先让我们看看人体的构造是多么神奇。我们真想不到在我们自己的身上,有那样复杂而又划一的动作!头脑是指挥总部的办公处,里面又分成许多小部分,各司其职。由总部引出一根粗大的电线——脊髓,由这线发出无数的支线,分布成电话网——神经系,来传达总部的命令。此外还有两架电话收音机——耳朵,来收取外部的消息;两架高度自动连续拍摄的摄影机——眼睛,来拍照外界的影像。在这一片繁忙之中,还设有两座化学试验处:嗅官和味官;一个能自动起博的压缩和吸收器——心脏;一个自动滤清器——肾脏;一个生热器——消化器,常保持着36.5度的温度。人的喉咙好像一架风琴,发出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富有弹性的筋骨象吊桥一样把人体的各个部分沟通连接起来。
艺术的和谐和统一精神在人体的构造上体现得淋漓尽至!
让我们再来观察人体的细部,其精巧和奇妙同样会让我们震惊。
我们认识这个世界首先是通过我们的眼睛。人类眼睛所具有的塑造力量,使得天空、山峦、树木、动物这些基本形态,都以其自在自足的方式令人赏心悦目,而人的欢娱之情则因事物的轮廓、色彩、动作的组合油然而生。眼睛是最好的艺术家。由于它本身结构与光线变化的默契配合,从而产生了神奇的透视效果,这效果组合起所有物体,将其纳入一个色彩绚丽而有明暗反差的眼球。在其中,每一个具体的物件都平淡无奇,但它们一经眼球的组合,就像经过一个艺术大师的精心设计一样,构成了浑圆对称的美景。眼睛的构造同样令人叫绝。人的眼睛好比一架天然的照相机,眼眶和眼睛的六条筋好象照相机的三角架,把眼球固定。在眼眶内,眼皮好像照相机的启闭叶,瞳仁和虹彩好像照相机的光圈和光线调节器,水晶体好像照相机的镜头,网膜神经壁好像照相机的底片,人造的照相机需要人工配合光线,利用人工配合距离,而造物主赐给我们的眼睛却能自动调整距离,调整光度,还能自动洗片、自动显影、自动晒片。大自然供给我们无限的五彩底片,可以日夜免费自用。这位摄影艺术大师把我们一生的记忆都珍藏起来,让我们随时可以回味。
如果说眼睛是一位视觉艺术大师,那么耳朵就是听觉艺术大师。它像一架小型的琴,但要比世界上任何乐器更精巧绝伦。耳朵的外壳仿佛一个收音喇叭,外耳壳的凹凸不平专为收听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里面有6000条丝线,最长的半公厘,最短的只有1/20公厘。每一条都绷得恰到好处,可以听到40个音阶。此外还有18000个特种细胞,长满了30万根细丝,形成听觉神经,像钢琴上的键,可把外来的声音重奏一遍。这样的工程又是多么奇妙!
人体器官分开来看是绝妙的艺术品,合起来看更是和谐有致,美妙绝伦,其结构的完美可谓增之一分则长,减之一分则短,没有一点一划的多余,充满了艺术的纯粹美。
喜欢“臭美”的特殊动物
艺术家的天性在原始人和原始民族身上表现得最为突出。
我们现代人总有一种傲慢和偏见,以为一切都是今人胜过古人,其实,在许多方面,我们应该在我们的远祖面前汗颜。
美国作家房龙讲过这样一个真实的故事:
1879年,西班牙一位叫德梭托拉的侯爵,决定去西班牙北部坎特布里奇山区的阿尔塔米拉山洞散心。他的女儿和他同行。他女儿只有4岁,因为是个很小的孩子,对他父亲找化石不感兴趣,要独自探险。洞里有一处很低,大人从来不注意。那里什么都不会有,为什么要爬过去弄脏衣服呢?但低垂的洞顶对4岁孩子却无妨碍。她沿着洞底爬进去,借着蜡烛的亮光一看,吓了他一跳,一头野牛的两只眼睛在盯着她。
她吓坏了,把她爸爸叫过去。于是我们最有名的史前人的绘画就这样被发现了——而且是由一个小孩在无意中发现的。
想不到,侯爵向科学界宣布这一新奇的发现时,人们纷纷斥责他胡说、骗人。到现场来检查洞穴画的教授们一再坚持说,史前的野蛮人,画不出这样精美的壁画。这是侯爵雇的马德里的画家在洞里画的,为的是把侯爵打扮成伟大的考古学家。
也有的人对这种说法信以为真。但是,他们感到惊奇的是,这位马德里画家,究竟用的是什么奇特的材料,取得了这样不寻常的色彩效果了呢?山洞壁画的形象,是由刻入石内的线条组成的。表面又涂以一种不了解的红色。后来证明,那是氧化铁。还有蓝色,那是氧化锰。还有多种黄色和棕色,那是碳化铁。这些颜料和油脂拌到一起,便可沾在洞壁上。画家使用石凿作画,有时在画上使用黑色,这是由燃烧兽骨取得的。管形空心兽骨,是盛原料的容器,平板石块,是史前人的调色板。我们现代画家,是不使用这些的。
幸好,在法国西南部多尔杜尼河谷,也发现了石窟壁画,这才证明侯爵没有说谎,为他挽回了名誉。据专家考证,这样的壁画属于旧石器晚期,距今1.6万年。
远古的原始人类对我们来说像一个遥远的梦,但他们在岩石上,在山洞里,在历史的积尘下留下的踪迹却处处散发着艺术的生命力,使我们感觉到了他们的呼吸。
从我们为数不多的考古发现看,对于原始人来说,艺术和生活是水乳交融、难分难解的。
考古学家在我国发现了许多新石器时代的陶器,这些陶器不仅是非常实用的生活用品,也是美仑美奂的艺术品。在陶器的制作过程中,用了许多艺术手段,如拍印、刻画、绘画、捏造等,创造了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阳光照耀下的禾苗卷枝吐蕊,各种动物生趣盎然。我们今天的画家们看了以后都惊叹不已,域为那些图案非常符合装饰图案均衡、对称、连续、反复等法则,充满了艺术的节奏感、韵律感和规律性。有的艺术家在感叹之余提出了这样的疑问:在这成千上万个年月中,艺术究竟有多少进步?
可以想到,原始人在那样简陋的生存条件和技术条件下,制作如此精美的器物,要耗去他们多少功夫!而在原始社会的生产方式下,这并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商业利益。但显然他们是乐此不疲的,因为他们把美和艺术当作他们的生命来看待,来呵护,来培养。
几万年几十万年过去了,沧海桑田,天翻地覆,史前文明大多成为化石,但造物主仿佛是为了时时提醒现代人不要忘了自己的本源,竟留下了几处原始部落,它们便为我们了解原始民族的秘密打开了一扇窗口。
人类学家踪迹所至,都会为原始民族那种对美和艺术的执着所感动。
达尔文在他深入翡及安土人部落考察的时候,曾遇到这样一件事:为了表示友好,他把一段红布送给一个土人。当时正值严冬,他想土人一定会用来披在身上蔽寒。然而,令他惊异的是,那土人不把布段作为衣着,而是和他的同伴将布段撕成了细条缠绕在冻僵的肢体上当装饰品。其实这种行为并不是翡及安人特有的。后来,人类学家的考察证实,除那些没有周备穿着就不能生存的北极部落外,一切狩猎民族的装饰总比衣着更受注意,更丰富多彩。“他们情愿裸体,却可望美观。”库克的概括是很有普遍性的。
即使是身处北极的爱斯基摩人,虽然他们必须穿厚重的衣裘抵御严寒,但他们也并没有忘记装饰。他们用五彩斑斓的皮条美化他们的裘裳,而在胸前背后,特别是接缝处,挂上皮的流苏、牙齿、骨和金属的珍宝、铜铃以及其他类似这样的东西。女性还用一种特别的臀部装饰打扮她们自己,那是从背心后面伸出一条象尾巴似的东西,一直挂到膝弯为止。
原始民族不仅把衣饰当作一种艺术来对待,甚至连自己的身体也成了他们驰骋艺术想象力的圣地,他们用浓重热烈的原始色彩,涂抹着他们对生活的无比热爱。
对澳洲土人来说,彩色的矿土是他们须臾不可分离的。在他们用袋鼠皮制成的行囊里,储藏着白垩和红色、黄色的矿土。在他们的日常生活里,只要在颊边、肩上和胸头画上几笔就够了。但在宴会期间,他就要涂遍全身,在重要事件和节庆场合,如果不用特别颜色涂画身体是不可思议的。土人少年在为他举行的成年的庆祝宴上,第一次接受红色或白色的画身时,就宣告他从此进入了成年社会。参加庆祝的成人们也同样在他们的肌肤上用红色和白色涂画不同的图形。当男子开赴战场时,他们就用各种颜色涂抹身体。
由于画身难以持久,喜欢“臭美”的原始部落居民不惜“以身试法”,发明了刺痕和刺纹。刺痕是用燧石、贝壳或其他的原始小刀,在各处的肌肤上划开口子,以便划伤的地方,以后会生出较浅色的浮像来。他们的图形,有点有线,曲直交错。有的部落的男子在两肩上戴着很厚的马蹄型划痕,很象欧洲人的肩章。刺痕只适于皮肤深黯色的民族,因为只有黯色的皮肤才能明显浮现出浅色的瘢痕来。于是,那些肤色较浅的民族便发明了刺纹,通常是用研细的炭粉,渗入皮下,等到发炎过后,那嵌入的花纹,就显出一种永不褪色的深蓝颜色。
在原始的技术条件下,这样的艺术创造无疑是一个痛苦的经历,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冒险。现代人不敢想象是一种什么力量驱使他们这样去做。有人臆测说恐怕这是一种必须经历的宗教仪式吧,因为好像只有宗教能让人们,特别是那些8、9岁的小女孩,忍受这样的痛苦。但人类学家的报告却说明这样的风俗和宗教没有多大关连。
“尽管是可怕的痛苦,少女们却一概热望着在自己身上完成那种标记,因为一个划痕很密的背部,是被视为足以增加他们的秀美的。”挨尔以自己的亲身所见说道。
“划痕虽然也是部落的标志,但他们之所以愿意忍受痛苦,倒大半是为了打扮的缘故。”另一位学者斯密思在综合了许多可靠的材料之后说。
“划痕的最大意义是装饰。”在土人部落居住了很久的曼恩说。
你看,我们的原始民族是多么浪漫!为了美和艺术,他们竟然不惜流血,不惜献出殉道者般的热情!可见,美和艺术在他们生活中占据了多么重要的地位!
现代人往往把艺术和生活看作两码事,而原始民族却把艺术的原则贯穿在他们的整个生产、生活中,把美的精神辐射到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工具的使用使人类从动物世界脱颖而出,工具无疑是以实用为主的,但在原始民族眼里,它又是有生命活力的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