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这些,韩清熙眼眶微红,吸吸鼻子,起身拉住云霞的手:
“真是个傻丫头,咋不问我是何人呢?”
云霞也红了眼眶:“大姑娘……奴婢……奴婢不能问,只盼您想清楚,您想清楚了,奴婢这一生都跟随您!“
韩清熙知道她说的话都是出自肺腑,郑重地点了点头:“好,云霞,有你这句话,我此生也将尽全力护你周全。”
身为丫环,能得主子一句“护你周全”,是多大的荣耀!
虽然前路不明,云霞还是一脸坚定。
她心里很清楚,若不是长公主心善,尽管她娘自辞厨房采办一职为她求情,自己就算被发卖了都不为过,又怎么可能只是打发到她爹的田头去干农活,而她的两个弟弟又怎么可能还在长公主名下一个丝绸庄上当朝奉呢……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确实很能让人心静,看着久未重逢的爹娘点着昏黄的灯,吃着炒花生就着土酒,满脸温馨地回忆他们姐弟几个长大的点点滴滴,云霞悄悄立了个誓,只要她能重返长公主府,她这辈子就自梳留在主子的身边。
“大姑娘,现在需要奴婢打包东西吗?”云霞擦了擦眼睛,问道。
韩清熙一愣,才笑开了,忙摇头说不用。
这丫头,是以为自己想趁此机会私奔吧……
可是,那位公子是谁,身在何处,她自己都不知晓,谈何私奔?
她低头盯着手中的玉佩,你的主子,到底是谁……
韩清熙深吸一口气,无论是谁,此次只能借你过关斩将了……
两个月后。
仕戎。
皇甫卿卿端坐在桌前,嘴角含笑的看着手上两张完全不同感觉的信笺,一张淡牙色隐隐透出一丝茉莉花香,上面几行规整的小隶字,字虽小,线条流畅,让人眼前一亮;另一张为素色元丝绢,上面是一盆花的素描。
“三夫人。”一个袖子上缀满白色流苏的女子走了进来,“该吃药了。”
皇甫卿卿轻轻搁下信笺纸,素手一伸,接过碗,一口喝完。
“蜜饯。”
“不必了。”皇甫卿卿素手一扬,让她退下了,复又拿起那两张信笺看了又看,才收进梳妆台的抽屉里去。
“听说夫人收到大威亲人的来信了。”
珠帘一扬,一落,一个肤色白皙,面带桃花,嘴角斜翘的男子走了进来。
皇甫卿卿闻言起身,微微屈膝,眼睑下垂,视线定在男子赭色长袍下露出的黑白分明的长靴尖处:“三皇子安好。”
三皇子忽申倱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轻扶起她的右手,将她带至藤椅处,自己长腿一伸,斜倚了上去。
皇甫卿卿习以为常地在藤椅边的圆凳上坐下,拿起摇扇,轻轻扇了起来:“是卿卿姨母家的表妹写来的,卿卿送过她一盆花,那时她还年幼,如今识字了,便给我写了封信,告知我花开了。”
“哦?本皇子还不知道夫人爱养花呢。”三皇子眉一挑,轻轻一笑,“但仕戎气候苦寒酷热的,这边能养活的花儿可非一般。”
“三皇子所言极是,卿卿不敢奢求。”皇甫卿卿一脸平淡。
“就我所知,仅有大夫人那请了能人异士,才养活了一些进贡的花儿……这要耗费太多精力了,夫人还是想着如何为我生下一儿半女就好。”三皇子伸手握住她摇扇子的手,逼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一脸促狭。
“我可是为了夫人把那个女人丢去军营里了……”感受到皇甫卿卿虽极力抑止却仍然止不住的轻微颤抖,他满意地笑了起来,意有所指地道,“她以前也是仕戎男儿们追捧的鲜花,后来嫁予我,这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皇子,用你们大威的话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碎了多少男儿的心,现在,机缘啊,他们失而复得,表现骁勇的战士们每日都可以在军营里排着队去见她……”
“别,别说了……”皇甫卿卿忍不住低声道。
“她敢害了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害得你很难再生育,本皇子自当送她更大一份礼,让她天天跟不同的男人睡在一起,却不能生下任何一个孩子,你说,是不是很厚的回礼?”三皇子加大了手劲,眼神里也透出一股恨意。
感受到右手被捏得快碎裂的疼痛,皇甫卿卿额头沁出一层薄汗,眼底却是深深的怜悯。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三皇子甩开她的手,愤然起身,“本皇子不需要你的怜悯,不过是一个女人,本皇子要多少有多少!”
皇甫卿卿左手轻轻握着右手,直到珠帘落下平静如昔,才松开手,那一截皓腕已然淤青一片,她仰起头来,紧紧闭上眼。
一顶雪白帐篷内。
“大夫人,三皇子刚从三夫人那离开。”
一身五彩流苏服饰的绝美女子闻言一笑,顿时屋内似百花盛开般美好:“三皇子可是一脸怒火地离开?”
垂首的侍女将头垂得更低,只敢盯着自己袖上的白色流苏:“是的。”
大夫人忽氏独孤长凤低头又是一笑,细长的手轻轻一扬,侍女便无声地退下。
这时,一只秃鹰飞了过来,停在帐篷外的棱杆上。
一个影子便闪了进去。
“按原样封好吧。”独孤长凤对此早习以为常,依旧嘴边含笑地从袖袋里抽出几张信笺,轻轻搁在桌子上。
跪地的人以极快的速度取过信笺,一闪而出。
门外的秃鹰也扑腾一下翅膀,飞走了。
独孤长凤起身从身侧的立式柜里取出一只红色卧兔,极为轻柔地抚摸着,眼里透出浓浓的眷恋之意,喃喃地道:“好日子快到了”。
而这边,刚给自己抹上玉雪膏的皇甫卿卿甚是诧异地看着侍女送上来的另一封信签,当然,这诧异面上是不显的,在这异国他乡,连自己陪嫁的贴身侍女都被陷害的陷害被收买的收买,她早已不相信任何人,自然也不再轻易流露真实的情绪了。
沉思了半晌,皇甫卿卿才取来拆信封专用的竹篾子,轻轻将其拆开,竟有四张信纸。
这是礼王妃的来信。
皇甫卿卿手一滞,被皇帝皇后收为义女封为公主之后,她便只能在私下称其为母妃了。
母妃,其实,是个内心很柔软的人。
要不,怎么可能答应这桩婚事呢……
只是,因为提出将自己远嫁的,正是她深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吧。
母妃有自己深爱的男人,那个男人却深爱他的国家。
只希望母妃的义无反顾,能换来值得的对待吧。
心头一酸,皇甫卿卿忍住掉泪的冲动,迅速收拾好情绪继续看信。
信上说,长公主府的大姑娘韩清熙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及笄礼,一场让整个大威都震惊的及笄礼。
寻常及笄礼虽允许观礼,但都是与及笄女子家族相当的才能前往。
而将及笄礼办成开放式的,且参礼的除了韩清熙,还有长公主府的两名大丫环,及韩泠熙管辖的东丰县上十二名普通人家的姑娘。观礼人除了长公主,驸马,东丰县令,还有寻常百姓,尽管参礼的十五名女子都戴着面纱,但无疑是史无前例的。
更令人意外的是,韩清熙竟在及笄礼上亮出定情之物宣布自己已有意中人。
大威虽民风开放,但如此公开自己与人私定终身的姑娘,韩清熙就是头一人了。
然后就是母妃的一些感慨,感慨自己十五岁及笄之时在赶往皇陵的路上,后来也没有补办一场,实在遗憾。
皇甫卿卿将信搁下,支起卷起窗帘,有些迷茫地望向无边无际的草原,许久,才收回视线,磨墨提笔回信。
大威皇宫。
心音殿。
皇甫成婧有一下没一下地扎着绣花针,身边跪着两个丫环,一人一边捧着丝绢,旁边还有一个卷着线圈。
皇甫成姝进来时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然机械式地扎着。
皇甫成姝手一挥,那几个丫环有眼色地极快退了出去。
皇甫成婧眉一皱:“怎么啦,尊贵的二公主,连旁人捏绣花针都看不过眼了?”
皇甫成姝也皱眉,自三年前胞妹说错话被母妃拘着,她们之间便似横了一条沟渠,随着年纪增长,二人之间的距离愈发远了起来。
二人的面庞虽依旧神似,气质却明显不同了,以往要靠朱砂痣的位置才能分辨,而今,皇甫成姝女学也好,骑射也好,表现屡屡出彩,举手投足间流露的尽是自信的风采,反观皇甫成婧,眉宇之间却有了股戾气。
瞧胞姐蹙眉看着自己,皇甫成婧嘴角一勾,讽刺地笑道:“可是外祖家给二姐寻了个好去处,二姐特意前来告知落单的妹妹呀?”
“成婧,你非得如此讲话吗?”皇甫成姝隐在宽袖中的手攒成拳头。
“妹妹这里几乎可以媲美冷宫了,二姐娇贵,日后还是少来吧,省得着凉了,母妃担忧。”皇甫成婧垂眼随意拨弄起绣笼里的针线。
“大公主的龙凤胎要办周岁酒,母妃要你我一同前往,你好好准备一番吧。”皇甫成姝说完转身离去。
皇甫成婧这才抬眼,视线恰好落在那一角牙白的裙角。
“故作清高。”
她哼了一声。
长公主府。
静弦阁。
韩清熙静静地坐在凉亭里,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两道快速掠过的身影。
莹歌端上果茶,瞥见她手中紧捏的绣帕,不由得弯了嘴角,大姑娘,不过是小主子与小七的每日例行比试而已,您都连续看了那么多场了,真不必那么紧张。
而后忍不住腹诽,相比之下,奴婢真心觉得,您每日跑来看比试,却放着管家呈上来的说是与您有约的那位公子的名单不管,这样真的合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