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韩啊,女孩子不要熬夜太多啊,要注意保养一下……”
韩泠熙正埋头在给一株植物移盆,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得手一抖,虚汗都快出来了,虽知道来人是谁,但她还是轻轻地完成了手上的动作,才脱下手套,回过头去。
实验室的负责人孔老头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孔老师,不好意思,那个……”韩泠熙因着没及时回应老人家的话有些尴尬。
“这实验室里啊,就你最能静下心来,是好事,是好事。”孔老头笑着观察了下她负责的一些盆栽绿植,“小韩啊,你把它们都照顾得很好,可是,也要照顾好自己啊……”
“我……呵呵呵呵……”韩泠熙干笑了几声,下意识地摸摸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要把手头上的绿植都照顾好,然后回家有酒喝,喝完倒头一睡,眼一睁天刚开始亮,站在窗边看着路上的人和车来来往往,感觉整个世界一点点热闹起来,她就觉得人生很美好啊,可是,这个貌似,不能跟老人家直说吧。
“赶紧回去休息吧。”孔老头笑着往回走,视线突然捕捉到什么,“咦,这个不是上周说不能养活的那盆花吗?”
“啊,是,那个……”瞧着孔老头走近角落去,韩泠熙顿时紧张了起来,那盆花是别的实验室遗弃的了,按规矩,她是不能捡回来的,她紧张地想要解释,“孔老师,我知道,每一盆植物的预算都是有限的,是我越矩了,但是我可以自己掏钱尝试一下吗……”
孔老头正回头要说什么,突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孔老头的脸、实验室里的花花草草都扭曲起来,把韩泠熙吓得蹦了起来,才发觉,自己原来在做梦。
屋内玻璃灯罩里的烛火安静地跳跃着。
韩泠熙躺回去,伸手盖好被子,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又梦见前世的事了,那盆捡回来的奇怪的花,后来怎样了,她好像有些想不起来了。
外面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莹歌进了来:
“小主子,您醒了。”
“想不醒都难……”韩泠熙翻了个身,趴在软软的被褥上。
“今个儿是永乐公主大喜的日子,迎亲队伍刚到了咱们英秀路上了……”莹歌心知小主子是被吵醒了,换做谁此时此刻都会有起床气的,“这鞭炮声只会越来越大,奴婢给您准备好古贝了。”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轻轻给她戴在耳朵上。
韩泠熙感觉头上被罩了个东西,伸手扒下来一看,几乎跟她画的现代耳罩一致,两个圆形的耳罩,中间以弧形链接,不过,韩泠熙眼角一抽,这,改动的痕迹也实在是太太明显了,完全可以用浮夸来形容,中间的弧形支撑绣满了镶珠碎花就算了,两个圆形耳罩每边都还长出耳朵来……
瞧小主子端详得那么仔细,莹歌略有些得意:“小主子,奴婢早早按您描的样子绣好了,只是后来觉得啊,这实在太单调了,怎么配得起您如此身份呢,您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冰雪可爱的小县主,当然值得更好的,所以啊,奴婢擅自做主给您绣了两个长耳朵上去,您看,是不是特别像活蹦乱跳讨人喜欢的小白兔呢?”
你就是你,你值得更好的……
这广告植入得韩泠熙都想鼓掌说好了,她随意拨弄了几下那两只长耳朵:“莹歌,你是识文断字的吧?”
“嘿嘿,识文断字不敢说,但奴婢可是上过宫里开设的丫环学堂呢!”突然被夸奖了,莹歌乐呵起来,期待着更多更多的夸赞。
瞧莹歌一副摇尾巴求表扬的样子,韩泠熙嘴角一扬,“那你去把笔墨纸砚取了来。”说着用手捂住耳朵,抵挡又一波鞭炮声攻击。
完全摸不清主子的套路的莹歌乖乖地取来纸笔,磨好墨,而后静立在桌子一旁。
“你见过蛇吧?”韩泠熙从床头边缠枝双叶炉薰香架上取下一条香草色勾金蚕丝披风。
“蛇啊?奴婢儿时在田头里见过,滑溜溜的,当时奴婢还以为是长大的泥鳅呢……”莹歌回忆道。
“见过就好,画一条吧。”韩泠熙自己倒了杯水喝,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逐渐远去,脑海里浮现出晴妃娘娘的模样。大公主出嫁了,也就意味着她即刻要启程去守陵了。生母用禁锢自己下半生的方式来换取女儿的幸福和自由,且这幸福还是未知的,自由也只是相对的,大公主只要是个稍微有点儿良心的人,这一生百分之一千都得活在愧疚中。
这场博弈,在韩泠熙看来,是输的一塌糊涂。
当然,也许是她人小见识短,也盼着是如此吧。
“好了,小主子,请您过目。”莹歌凭着幼时记忆,捏着笔在纸上画了一条扭扭曲曲的东西。
韩泠熙瞥了一眼,不由得手一抖,好吧,让一个自言上过学堂的丫环画画,还抱有幻想,说不定能看到什么鬼斧神工的画作,她自己也是脑子进鞭炮了。
“奴婢愚笨,请小主子点化点化,呵呵呵…”莹歌不好意思地扭着手指,唉,她虽然上过奴婢学堂,可是对写字画画是一窍不通的,唯独在一方面一枝独秀,一点就通,当年三十个丫环就没一个能打得过她的,呃,不是打架的打,而是打算盘的打。
“没事……”韩泠熙平复了一下情绪,把水喝完,“再画几只脚上去……”
“啊?”莹歌惊讶地问,“蛇还有脚的吗?奴婢咋不知道啊?!”
“……”韩泠熙翻了个白眼,“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画好了挂到你的床头去。”
“啊?!是……”莹歌满脸愁容地画上两只扭扭曲曲的脚,瞧着觉得别扭,便又添了两只,再一看,瞬间觉得要抓狂起来了,这怎么看着像鬼画符,于是哭丧着脸道,“小主子,这,这是要给奴婢驱邪吗……”
韩泠熙不置可否,站到小矮凳上,接过莹歌手中的毛笔,挥笔写下四个字,摇着头喃喃道:“角度不够,力度不够……“说着歪着头看了又看,”但勉强可以,去裱起来,贴在你的床头吧。”
“谢小主子赐字!”莹歌屈膝谢恩,低头认真打量起来,小主子的字怎么可以写得这么好啊!相比之下,她画的蛇,用来当绿叶都嫌丢人,简直是……不堪入目啊……
“小主子,奴婢画的实在是……”莹歌皱巴着脸,“您可不可以重新给奴婢赐字呢?”本想着挂在床头可以炫耀一番,可是想到有人看到那条蛇,唉,生硬地说,只够格当肥料吧……真想捶胸顿足地问一句人生可不可以重来啊,她一定卯足了劲拿好毛笔啊…..
“把你认识的字读出来。”韩泠熙无视她,径直往回走,爬回被窝里去。
“画,蛇,足……”莹歌低头认真的辨认起来。
“画,蛇,添,足。”韩泠熙打了个哈欠,翻身去睡觉了。
莹歌见状也不好再开口,只好认命地把字吹干,收了起来。想着私下里找锦歌瞧瞧,给自己解解惑。锦歌是三个人里识字最多的,且最有耐心的,定能猜到小主子的用意。绣歌嘛,虽然识字也比自己多,可是若让她瞧见了,绝对一定必然是会笑到掉泪的,她才不要被嘲笑呢,哼哼。
韩泠熙是在睡梦中被穿戴好的。
大公主及笄加封礼她以身体不适告假,时过半个月,大公主大婚,她是断不能再缺席的了。
在被抱上马车前,韩泠熙只依稀瞧见了一个恭敬垂着脑袋的脖颈,感觉很眼熟,然后就又睡过去了。
“小主子,醒醒,马上到远山殿了。”
远山殿……
韩泠熙睁开眼,迫不及待地探身去掀开窗帘,只看得见高高的红墙延绵不尽。
“小主子,使不得。”莹歌急忙过来抱她,放下窗帘。
韩泠熙才发觉自己是坐在一顶轿子里:“娘亲呢?”
“长公主早早就到大公主府去了,现在应该也是在远山殿中了。”莹歌说着给她正衣,然后递上水。
韩泠熙接过喝了几口,又吃了一块小点心,就听见落轿的声音。
莹歌用绣帕给她擦擦嘴角,便掀开帘子,先行下去。
韩泠熙从轿子里走出来,微微眯着眼,在一阵请安声中,由莹歌牵着走进了远山殿。
远山,是秀美之眉之意。
方才下轿时,韩泠熙借机打量了一下远山殿的匾额,那三个字颇清秀,想来不是出自皇帝舅舅之笔,就不知道是晴妃娘娘的字还是他人了。
“小泠儿来了啊。”
帘子方掀开,韩泠熙就听见一个意外的声音,白胡子的皇帝笑眯眯地迎面而至,然后就是一个腾空,被拥入怀中,一阵哈哈哈大笑挤进耳朵里,让韩泠熙顿感,以后得随身带着莹歌那个奇葩造型的古贝耳罩。
“皇兄,小心您的腰……”茗琦的声音传来。
韩泠熙偏头从皇帝的左肩望去,茗琦一身绛紫色绣金丝暗纹宫装,头上戴着金钗,间歇点缀着紫色玉石,稳重大气。
韩泠熙正想给母亲比个赞,感觉有人从厅堂后走出来,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