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罗轻轻动了一下。”我觉得,“他喃喃道,”葛理小姐提起这个问题真不够聪明。柯雷尔太太可以轻易地拒绝跟她丈夫离婚。”“这一点,我们也有一些证据。“海尔说,”柯雷尔太太似乎透露了一点消息给麦瑞迪。布莱克。他是他们家可靠的老朋友,对这个消息非常失望,想跟柯雷尔先生谈谈。这个,我想是前一天下午的事。布莱克技巧地规劝了他朋友,说柯雷尔夫妇的婚姻如果悲惨地破裂,他会觉得非常失望。他又强调,葛理小姐非常年轻,把一个年轻女孩拖上离婚法庭,是很严重的事。柯雷尔先生格格笑道:‘爱莎根本不打算那样,她不会出现在法庭上,我们会用平常的方法解决。’“波罗说:‘那葛理小姐这样把事情说穿就更显得轻率了。“海尔督察说:“喔,你也了解女人,老是想握住对方的喉咙。无论如何,那种处境一定很困难。我不懂柯雷尔先生为什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照麦瑞迪的看法,是因为他想完成那幅画,为什么不照些相片,然后照着相片画呢?我知道有个画水彩画的画家就是这么做。”
波罗摇摇头,说:“不,我可以理解柯雷尔身为艺术家的心情。朋友,你必须了解,当时,那幅画可能是柯雷尔最重视的一件事。不管他有多想娶那个女孩,一定要先完成那幅画,所以他希望把画画完之后,才公开他们之间的事。但是那个女孩当然不了解这一点,因为女人一向是爱情至上主义。”
“我难道不知道吗?”海尔督察感伤地说。
“男人,”波罗又说,“尤其是艺术家——就不一样了。”
“艺术!”督察轻蔑地说,“什么都是拿艺术做幌子!我从来不了解艺术,也永远不会了解!你真该看看柯雷尔画的画,全都很不平衡,他画的那个女孩好像正在牙痛一样,城垛也都歪歪的。反正看起来很不舒服就是了,看过之后,我好久都忘不掉,甚至连做梦都梦到!更气人的是,连我的视力都受到了影响——常常看到画里有城垛啦,墙啦什么的,对了,还有女人!”波罗微笑道:“你自己虽然不知道,但是却在潜意识中向安雅。柯雷尔的艺术致敬呢!”
“胡说,做个画家,为什么不画些让人看了舒服的好画?
为什么要找些丑陋的东西来画呢?”
“有些人,就是能在奇怪的地方发现美。”
“那个女孩是长得不错,”海尔说,“化妆化得很浓,衣服也少得不能再少。那些女孩子追求的不是高雅的风格。别忘了,那是十六年前的事,如果换成现在,当然算不得什么,可是那时候……哈,可真把我给下着了。她穿着长裤,还有开领口的帆布衬衫——别的什么都没穿,我敢说!”
“你似乎对这些事记得很牢。”波罗顽皮地说。
海尔督察红着脸,严峻地说:“我只是告诉你我的印象。”“当然,当然,”波罗安慰他道,“所以说,对柯雷尔太太最不利的证人,看起来应该是菲力浦·布莱克和爱莎。葛理?”“对,他们两人的态度都很激烈。可是检察官也传了家庭教师当证人,她的证词比前面两个人的分量更重。你知道,她完全站在柯雷尔太太这边,非常愿意帮助她。可是她是个诚实的女人,毫不考虑地就把实情说出来。”
“麦瑞迪。布莱克呢?”
‘可怜的绅士,他对这件事失望极了,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他对制造那种药自责很深——验尸官也责怪他。毒芹硷是在毒品法案第一篇目录名下。他遭到相当严厉的谴责,他是双方的朋友,所以受到很大的打击。”“柯雷尔太太的小妹妹没有出庭作证吗?”“没有,没这个必要。柯雷尔太太威胁她丈夫的时候,她不在场,而且她能告诉我们的事,别人也一样能告诉我们。她看到柯雷尔太太从冰箱拿出啤酒,被告律师只要传她来,就可以让她说出,她看到柯雷尔太太直接把酒拿给柯雷尔先生,没在上面弄什么花样。可是这一点并不重要,因为我们从来没说毒芹硷是在啤酒瓶里。”“可是他们两人在旁边看着,她怎么有办法把毒药放进杯子呢?”“很简单,第一,他们两人并没有注意柯雷尔太太,柯雷尔先生在专心作画,眼睛只看到画布和模特儿,而葛理小姐所摆的姿势几乎背对着柯雷尔太太站的地方,眼睛也只看着柯雷尔先生肩膀以上。“波罗点点头。”我说过,他们都没有注意柯雷尔太太,她把东西藏在一个墨水填注器里——就是灌钢笔的那种东西,我们发现它破碎在靠近屋子的路上。“波罗喃喃道:“你一切答案都准备好了。”
“好了,波罗!我们平心静气地看看事实,她威胁过要杀他,她从布莱克先生的实验室拿走毒药,空瓶是在她房里发现的,而且除了她之外,没有别人碰过那个瓶子。她特地拿冰啤酒给他——这件事也很奇怪,他们明明已经吵过架了——”“是很奇怪,我也注意到了。”
“对,她可以说是向他让步,可是,她为什么忽然变得那么亲切呢?他抱怨啤酒的味道不好,而毒芹硷确实有股讨人厌的味道。发现尸体的事是她安排的,她又要家庭教师去打电话,以便擦掉瓶子和杯子上的指纹,然后把他的指纹印上去。这么一来,她就可以说他因为后悔自杀了,倒是个很有可能的故事。”
“只是编得不够完善。”波罗说。
“不错,要是你问我,她为什么不好好想一想再做,那是因为她满心都是仇恨和忌妒,一心只想除掉他。可是等她看到他的尸体,才醒悟到自己已经谋杀了一个人——而杀人是会被吊死的,于是她费尽心思编了一个理由——自杀。”
波罗说:“你说得非常正确——不错,她的确可能是这么想。”
“从某一方面来说,这是预谋杀人,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又不是。”海尔说,“你知道,我并不相信她真的有预谋,只是盲目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波罗喃喃道:“很难说……”
海尔奇怪地看着他,说:“我是不是已经让你相信,这是一件无可置疑的谋杀案了?”
“差不多了,只是有一两点……”
“你能提出其他的答案吗?”
波罗说:“那天早上,其他人在做什么?”
“我可以保证,我们都调查过了,每个人的行动都调查过了。没有人有你可以称为不在场证明——毒杀案没有这种可能。因为谁也没办法在前一天阻止一个可能行凶的人把毒药藏在一颗药里,交给被害者,告诉他那是医治消化不良的药,一定要在午饭前服用——然后远走高飞到英国的另外一角。”
“可是你觉得这个案子不可能有这种情形?”
“柯雷尔先生没有消化不良的毛病,而且我看不出有这种可能。不错,麦瑞迪。布莱克很喜欢自己制造草药,可是我看柯雷尔先生不可能服用过,如果真的有,他很可能会开玩笑地跟别人提起。而且话说回来,麦瑞迪又何必杀死柯雷尔呢无论从哪方面看,他们两人都处得很好。菲力浦是他最好的朋友,葛理小姐正在热恋他,我想威廉小姐也许并不十分同意他的为人处事态度,可是光是道德方面看不顺眼,还用不着杀了他。小华伦小姐跟他经常有摩擦,她那个年纪对什么都有反感,可是他很喜欢她,她也喜欢他,家里的人都对她特别温和怜爱。你大概知道为什么,她小时候被柯雷尔太太在狂怒之下伤得很厉害。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柯雷尔太太是一个很缺乏自制的人,不是吗?把怒气发泄在一个孩子身上,害得她终身残疾。”
“也许可是证明,”波罗沉思道,“安姬拉。华伦可能因此对凯若琳怀恨很深。”
“也许——可是却不是针对安雅。柯雷尔。而且无论如何,柯雷尔太太非常喜欢这个小妹妹——她双亲死后,给了她一个家,而且特别爱护她——别人说她把她宠坏了。那孩子显然很喜欢柯雷尔太太。审判期间,她被隔开了,并且尽可能不让他接触有关审判的一切。这一点,柯雷尔太太非常坚持。可是那孩子非常不安,希望到牢里看她姊姊,凯若琳却坚持不肯,她说那会一辈子伤害到一个女孩的心理,于是设法送她到国外去上学。”
他又说:“后来,华伦小姐成了一位非常出色的妇女,到世界各地去旅行,并且发表演讲等等。”“可是谁也不记得那个案子了?”
“喔,她们不同姓,她们是同母异父姊妹,柯雷尔太太本姓史柏汀。”
“那位威廉小姐是柯雷尔夫妇孩子的家庭教师?还是安姬拉。华伦的?”
“是安姬拉的老师,那孩子另外有护士照顾,不过我想她每天也跟威廉小姐学点功课。”“那孩子当时在哪里?”
“和护士一起去看她祖母崔西良夫人——是个寡妇,自己的两个小女孩都死了,所以很喜欢这孩子。”
波罗点点头,说:“我懂了。”
海尔又说:“至於其他人在谋杀案当天的行踪,我可以一一告诉你。”
“葛理小姐吃完早饭后,坐在靠近书房窗口的阳台上,我刚才说过,她就在那里听到柯雷尔夫妇之间的争执。然后,她陪柯雷尔先生一起到贝特利园,摆姿势让他作画,一直到吃中饭为止,中间也有短暂的休息,让她松弛一下肌肉。”菲力浦·布莱克吃完早饭留在屋里,也听到一部分争执,柯雷尔先生和葛理小姐走开之后,他就看报纸,一直到他哥哥打电话给他,然后他就到海边去见他哥哥。他们一起路过贝特利园,葛理小姐觉得有点冷,回屋里去拿套头上衣,柯雷尔太太则和她丈夫讨论安姬拉上学的事。”“喔,倒是一次友好的谈话。”“不,并不友好,据我所知,柯雷尔几乎是吼着对她说话,怪她不该用鸡毛蒜皮的小事烦他。我想,她觉得既然彼此要分手,就该把事情一一解决。“波罗点点头。海尔又说:“两兄弟和安雅。柯雷尔简单交谈了几句话,葛理小姐又回来了,坐回她原来的位置,柯雷尔拿起画笔,显然想要摆脱他们两人。他们了解他的意思,就到屋里去了。对了,就是他们在贝特利园的时候,安雅抱怨那儿的啤酒不够冰,他太太就答应送点冰啤酒来。”
“啊——哈!”
“不错,真奇怪,她居然甜得像蜜糖一样。他们到屋子那边,坐在外面的阳台上,柯雷尔太太和安姬拉把啤酒拿到那边给他们。后来,安姬拉去做日光浴,菲力浦也一起去。麦瑞迪到贝特利园上面的一块空地去,他坐的位置刚好可以看见正在摆姿势的葛理小姐,也听得到她和柯雷尔先生说的话。他坐在那儿沉思有关毒芹硷的事,他还是很担心,可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爱莎看见他,向他挥挥手。午饭铃响的时候,他走到贝特利园,爱莎和他一起回到屋里。当时,他发现柯雷尔看起来很奇怪,不过并没有放在心上。柯雷尔那种人从来不会生病,所以谁也没想到他可能生病。而且,他要是画得不顺利,常常会脾气不好,心情低沉。那时最好别理他让他独自一个人,所以葛理小姐和麦瑞迪就先走开了。至于其他人,仆人忙着整理家务和煮午餐,威廉小姐早上有一部分时间在课室改作业簿,后来又拿了些女红到阳台上去。安姬拉早上大部分在花园里玩,爬树啦,吃东西啦……你也了解十五岁的女孩!梅子,酸苹果,硬梨子什么的。后来她回到屋里,跟菲力浦一起到海边做日光浴,一直到吃午饭才回来。”海尔督察顿了顿,用,挑战的口吻说:“好了,你是不是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可疑,骗人的地方呢?”
波罗说:“一点也没有。”
“好了,就是这么回事了!”这两句话包含了无限的意思。“不过,”波罗说,“我还是想满足自己,我——”“你打算怎么样?”
“我想去拜访这五个人,一一听听他们的说法。”
海尔督察忧郁地深深叹口气道:“兄弟,你真是太热心了!
他们每个人说的故事一定都不一样!你难道连这一点都不懂吗?任何两人对同一件事所记得的顺序都不一样。而且时间又隔了这么久!你一定会听到五件不同的谋杀案!”
“我就是希望这样,”波罗说,“反而可以让我得到不少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