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震山连干了两碗酒,神色这才轻松了许多,这个午觉睡得很不好,梦里满是子弹横飞尸山火海的场景,那些战死的老兄弟的面孔,不断在王震山眼前翻滚,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烽火连天的年代。惊醒过后,心中异常烦躁,身上那几处本已治愈的创处似乎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队长,你没事吧,我看你刚才脸色不太对。”众人见王震山表情缓和了许多,相互递了几个眼色,让最憨直的大牛开口询问。
王震山看了大牛一眼,摇头笑骂道:“哪有什么事,老子见你这几个破落货喝得开心,就随便唬你们一下,结果都他娘的吓成了娘们儿,没意思,没意思……”
“老大,可不能这么唬人啊,刚才被您老这么一瞪,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
“是啊是啊,我差一点就尿裤子了。”
“咱们队长是战场上下来的,杀过人喝过血,这气势,一般人能比吗……”
大家听王震山这么一说,纷纷谄媚的赔笑,似乎把自己说得越惨越光荣。唯有大牛感觉有些不妥,还想开口询问,坐在他旁边的二虎不做痕迹的按了他一下,然后朝他摇了摇头。这保安队里不是所有人都是军人,王震山刚才进门时流露出的那股气势,在坐的人里面,只有二虎、大牛还有刚才那个瘦小保安队员猴三才懂得其中的含义,因为他们三个人是经历过战场的人。既然王震山不想说明,那么最好就别追问。
王震山喝了几碗酒,又和众人聊了一阵。这人一闲下来,脑子里又回想起刚才梦中的画面,心里没来由的烦躁起来,把酒碗一丢大声道:“不喝了,这酒喝着没劲道。一整天窝在这保安所里,骨头都要坐酸了,走,出去溜溜,顺便巡视一下。”
有人小声说道:“队长,这日头那么毒,还是晚点儿再出门吧……”
王震山瞪了那人一眼,起身喝道:“大牛二虎猴三狗四,带齐家伙跟我出门!”径直走进了内堂。而被他点名的四人也连忙起身回应,匆匆忙忙的寻找制服并穿好,然后排成一排候在大堂外。
不一会儿,王震山也换好了保安队制服从里面出来,走过杨启东身边的时候,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洋学生,你也一起去。”
杨启东明显愣了一下,他明白自己在保安队里的处境,大家不是一路人,所以没什么交集。而这平日里王震山出门都是由门外那四个跟班陪伴的,很少叫上其他人,今天倒是稀奇,不过既然队长下了指令,性格规矩刻板的杨启东立刻起立应答。
不过,等杨启东起身回话时,王震山已经走出了门口,好像从未有正眼瞧过他一般。
杨启东苦笑了一下,快步跟了上去。
这两年梧城恢复得很快,慢慢恢复到以前的繁荣景像,路两边沿街的门面都开着,多是本地人在街面上搭个凉棚做些小生意。时间虽然已是下午,但日头依旧毒辣,没走多久,杨启东的衣领就被汗水浸透了,但还是强忍着,并不像王震山几人那样,敞着衣服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王震山这一路人与其说巡视,还不如说是扰民,看那王震山领头,身后跟着大牛二虎,这两人并排走着,如哼哈二将一般,一条街道就被他俩占去大半。猴三是典型的色胚,这一路行来一双三角眼老往女人身上瞄,极其猥琐。
至于狗四,这人本就是梧城的地痞,本名王四狗,是王震山的远房亲戚,因为这层关系才进的保安队,更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这走一路吃一路拿一路,只要他走过的店面没有不被他祸害的,看那架势,怕是过个挑大粪的也得按下担子让他尝个咸淡……
这不,刚路过一个核桃摊子,顺手掏了俩核桃揣兜里,末了还不满的瞪了摊主一眼。那摊主是个老汉,一看就是实在人,只是张了张嘴,不敢说什么,倒是旁边歇脚的老妇人挥着手中的蒲扇骂道:“好你个遭瘟的王四狗,拿了东西不给钱,小心吃得满嘴流脓!”
狗四一听不乐意了,面色一沉就要骂回去,却被那老妇抢先骂道:“怎地,还想骂你祖奶奶,你这辈子想不想娶媳妇了?”
这老妇和狗四并没有亲戚关系,但也不是好惹的人,看她一身大红袍,一把年纪还打扮得花枝招展,手中拿一蒲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人做的是媒婆生计。是了,她就是梧城最有名的王媒婆,据说梧城大半的婚嫁都请她说的媒。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王媒婆虽不是恶人,但像狗四这样的单身汉,还真不敢把她得罪死了。
狗四这边没了脾气,反而助长了王媒婆的气势,几十年来说媒练就的嘴皮子,噼里啪啦的冲着狗四一阵好骂,听得围观的众人忍俊不禁。
杨启东虽然不齿狗四的行径,但被这么多人围观着看笑话也作实难受,连忙上前打圆场道:“王婶,你别生气,多少钱我替他给了。”
王媒婆看了杨启东一眼,一张老脸立刻笑得跟菊花似的:“这不是回春堂的少东家嘛,还是你这读书人会说话,不像那些遭瘟的泼皮……少东家今年二十多了吧,该娶个媳妇了,改明儿王婶帮你说个媒,保你满意。依我看啊,那李家的三小姐就不错,年方十八貌美如花,还有她那皮肤白的哟……”
杨启东听得满头大汗,怎么就扯到自己的婚事上了,幸好前面传来二虎的呼喝声,打断了王媒婆的话。一抬头见王震山抱着膀子满脸讥笑,一副看热闹的模样,顿时一怒:我好心帮你的狗腿子解围,你倒好只顾看我出丑。心中对王震山更加不满。
待大牛二虎驱散开看热闹的路人,王震山这才对狗四道:“拿了什么,把钱补上,不就是几个铜子儿么,真不嫌丢人。”说完便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