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接电话,然后再叫派翠吉听。”“你有没有提到那女孩的名字。”“有——是的,我提到她的名字。”“有没有其他人听到?”
“我妹妹或者葛理菲小姐都可能听到。”“喔,葛理菲小姐,她到府上有什么事?”我解释了一下。
“她要先去找皮先生。”
纳许督察叹了口气,说:
“那么消息就有两种可能的途径传开。”我不敢置信地问:
“你是说葛理菲小姐或者皮先生会跟别人提到这种无聊的小事?”
“像这种地方,芝麻大的事都会变成新闻,你一定觉得很意外。要是裁缝师的母亲说了一个老掉牙的笑话,每个人都会听到这个笑话。再说这一边,贺兰小姐、萝丝——都可能听到艾格妮斯说的话。还有佛烈德·蓝德尔,也许那天下午艾格妮斯又回家的消息,就是他传出去的。”
我忍不往轻轻颤抖了一下。我正望着窗外,前面是一块整齐的草地、一条小径和一扇矮门。
有人打开那扇门,轻悄悄地走近屋子,把信塞进信箱。我几乎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女人影子,脸孔一片空白——可是那一定是一张我认识的脸……纳许督察说:
“还是一样,范围又缩小了一点,这种案子最后都会这样,只要有耐心、持之以恒地一一删掉不可能的人。现在有嫌疑的人已经不多了。”
“你是说——?”
“这么一来,当天下午有工作的任何女人都没有嫌疑,例如学校女老师在上课,镇上的护士我刚好知道她昨天在什么地方。并不是说我认为她们有嫌疑,而是我们现在可以完全肯定她们没有可能行凶。你知道,柏顿先生,现在我们可以把注意力放在两个确定的时间上——昨天下午,和上星期三的下午。辛明顿太太自杀那天,从下午三点一刻(艾格妮斯和男友吵架之后,可能回到家里的最早时间)到邮件一定送到辛明顿家的四点(要是问问邮差,可以知道更准确的时间)之间,都是凶手的可能时间。至于昨天,从两点五十(梅根·亨特小姐出门的时间)到三点半或者三点一刻(后者更有可能,因为死者死时还没换外出服)之间,凶手都有可能行凶。”
“你想,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纳许做个鬼脸,说:
“我想?我想,有一位女士走到前门,微笑而镇定地按门铃,这位午后的访客……或许要求见贺兰小姐,或许是梅根小姐,也可能带了一个包裹进来。总之,艾格妮斯转身拿托盘放名片,或者把包裹拿进屋里时,那位像淑女一样的客人,就猛敲了她的后脑一下。”
“用什么敲呢?”
纳许说:
“这儿的女士常常带着大皮包,很难说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然后又用东西戳进她后脑,把她塞进柜子里?对女人来说,这个工作不是太重些了吗?”
纳许督察用奇怪的神情看着我说:
“我们追查的女人,不是个普通女人——而精神上的不稳定,使她产生了惊人的力量。何况,艾格妮斯的块头又不大!”
他顿了顿,问我:
“梅根·亨特小姐怎么会想到会看那个柜子?”
“只是一种直觉。”我说。
又接着问他:“为什么特别提到她?有什么特别用意?”“尸体发现得越慢!越难鉴定死亡时间。譬如说,如果贺兰小姐一进门,就一跤跌在尸体上,医生也许可以把死亡时间判定在十分钟之间——对咱们那位淑女朋友,就未免太尴尬了。”
我皱眉道:
“可是艾格妮斯如果对某个人起了怀疑——”
纳许打断我的话,说:
“她没有,还没到那种地步,我们不妨说,她只是觉得‘奇怪’。我想,她不是个聪明的女孩,只是隐约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劲,一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冒犯了某个女人。会对她下了杀手。”
“你想到了吗?”我问。
纳许摇摇头,伤感地说:
“那件事我早该想到的,你知道,辛明顿太太自杀的事,吓坏了‘毒笔’,她害怕得不得了。柏顿先生,畏惧是一件难以测量的事。”
“是的,畏惧,我们早就该想到这一点了。畏惧——对一个疯狂的脑子……”
“你知道,”纳许督察的话,似乎使这件事看来更可怕了,“我们所要追查的人,是个受人尊敬,有声望的人——事实上,也很有地位!”
3
忽然,纳许说他要再跟萝丝谈谈,我随口问他我能不能去,没想到他居然乐意地答应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应该说,我很高兴你跟我们合作,柏顿先生。”
“这句话听起来很可疑。”我说,“照小说里的说法,侦探要是欢迎某个人帮忙的话,那这个人往往就是凶手。”
纳许短短一笑,说:“你根本不像会写匿名信的人,柏顿先生。”
他又说:“老实说,你对我们可能很有用。”“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可是我不懂为什么。”
“因为你在这里是个生人,对这儿的居民没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同时,你还可以从我所谓的社会方式来了解事情。”“凶手就是个很有社会地位的人。”我喃喃说道。“一点都不错。”
“你是要我在这儿做间谍?”“你不反对吧?”
我考虑了一下,摇摇头说:
“老实说,不反对。要是这儿真有一个危险的疯子,逼得没有自卫能力的女人自杀,又敲死无辜的可怜的女佣,我倒不反对用点手段逼那个疯子就范。”
“你很理智,先生。告诉你,我们追查的对象确实很危险,危险得像响尾蛇、眼镜蛇一样。”
我轻颤了一下,说:
“我们是不是应该尽快采取行动?”
“对,别以为我们不积极,事实上,我们正在朝好几个方向努力。”
他的态度很严肃。
我仿佛看到一个紧密的蜘蛛网,正向四面八方逐渐扩大……
纳许想再听听萝丝的故事,就先向我解释,萝丝已经跟他提过两种说法;她的解释越多,其中所包含的真正线索就可能越多。
我们找到萝丝时,她正在洗早餐的碗盘。一看到我们,她立刻停下来,揉揉眼睛又摸摸心口说,她今天整个早上都觉得很奇怪。
纳许很有耐心,但是也很坚定。他第一次听她说明时,安慰了她一顿,第二次态度很专横,这一次则是两种手段并用。
萝丝兴高采烈地夸张着过去一周的一些细节,说艾格妮斯怕得要命,不安地来回踱方步。萝丝问她到底怎么回事时,艾格妮斯一边发抖一边说:“别问我。”她说。“要是告诉我,她就死定了。”萝丝一边快乐地转动着眼珠,一边下结论道。“艾格妮斯从来没有暗示过,她到底在担心什么事吗?”“没有,不过她一直过得很不安,很害怕。”
纳许督察叹口气,暂时放弃了这个话题,又问起昨天下午萝丝的确切行踪。
简单地说,萝丝搭二点半的巴士回家,整个下午和晚上都和她家人在一起,再从下蜜克福搭八点四十的巴士回来。萝丝一边叙述她的行踪,一边还穿插了许多她跟她姐姐零零碎碎的谈话。
离开厨房之后,我们去找爱尔西·贺兰,她正在指导孩子们做功课。爱尔西·贺兰像以往一样能干而谦恭,她站起来说:
“好了,柯林,你跟布利安好好算出这三题的答案,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带我们走进夜间育婴室。“这里可以吗?我想最好别在孩子面前谈这种事。”
“谢谢你,贺兰小姐。请你再告诉我一次,你是不是绝对肯定,艾格妮斯从来没有跟你提到她有什么心事——我是指辛明顿太太去世之后。”
“没有,她从来没跟我谈过什么。你知道,她是个很安静的女孩,一向很少开口。”
“那么,跟另外那位完全不同了!”
“是的,萝丝那张嘴老是说个不停,有时候我真想叫她别那么鲁莽。”
“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昨天下午发生的事?尽可能把你记得的每一件事都说出来。”
“好的,我们像平常一样吃午餐,那时候是一点,我们吃得有点快,因为我不让孩子们浪费时间。我想想看,辛明顿先生回办公室去,我帮艾格妮斯摆好晚餐的桌面——孩子们先到花园里去玩,等我整理好东西带他们出门。”
“你们到什么地方去?”
“到康伯爱斯,沿着田埂去的——孩子们想钓鱼,我忘了带饵,所以又回去拿。”“当时是几点?”
“我想想看,我们大概二点四十出门,梅根本来想去,后来又临时改变主意;打算骑车去兜风,她是个脚踏车迷。”
“我是说,你回家拿饵的时候是几点?有没有进里屋?”“没有,我把鱼饵忘在暖房后面。我也不知道那时候几点——也许是三点差十分。”
“有没有看到梅根或者艾格妮斯?”
“梅根大概已经出门了,我也没有看到艾格妮斯。”“接下来你就去钓鱼了?”
“是的,我们沿着河边钓鱼,可是什么都没钓着。其实我们几乎从来没钓过鱼,可是两个男孩就是喜欢去。布利安身上弄得很湿,所以我一回家就忙着替他换衣服。”“你星期三也一起喝下午茶?”
“是的,茶都替辛明顿先生准备好,放在客厅里,孩子们和我在教室里喝下午茶,梅根当然也跟我们一起。我的茶具之类都放在教室的小柜子里。”
“你是几点回来的?”
“五点差十分,我带两个男孩子下楼,准备喝下午茶。辛明顿先生五点钟回来之后,我又下楼替他准备,不过他说想跟我们一起在教室喝,两个孩子高兴得不得了。喝完茶后,我们又玩了一下游戏。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太可怕了——我们在楼上兴高采烈地喝茶、玩游戏,那个可怜的女孩却死在楼下的柜子里!”
“通常,会不会有人去看那个柜子?”
“喔,不会,那里只放了些废物。帽子和外套就挂在一进门右手边的衣帽间,恐怕有好几个月都不会有人去碰那个柜子。”
“我懂了。你回来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吗?”
她那双蓝眼睛张得大大的说:
“喔,没有,督察,一点都没有,一切都跟平常完全一样,所以我才觉得好可怕。”“上星期呢?”“你是说辛明顿太太——”“是的。”
“喔,太可怕——太可怕了。”
“是的,是的,我知道。那天你也是一下午都不在家?”“对,如果天气好,我通常下午都带两个男孩出去,早上在家里做功课,我记得那天我们到空地那边去——路很远。我回到门口的时候,看到辛明顿先生已经从办公室那个方向回来,还以为自己回来晚了,因为我还没有把茶壶热上,可是那时候才四点五十。”
“你没有上楼去看辛明顿太太?”
“喔,没有,我从来不在这时候看她,她吃过午饭就休息,她有神经痛,经常吃过饭就发作,葛理菲医生给她开了些药粉,她吃过药就躺在床上,希望能够入睡。”
纳许很自然地问:
“那么没人会把信拿上楼给她了?”
“下午的邮件?喔,我会看看信箱,进门的时候顺便把信放在客厅桌上,不过辛明顿太太常常会自己下楼来拿信。她不会睡个下午,通常四点就起来了。”
“那天下午她没起来,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喔,没有,我从来没有想到会发生什么事。辛明顿先生在客厅挂外套的时候,我说:‘茶还没好,不过水快开了。’他点点头,喊道:‘梦娜,梦娜!’——辛明顿太太没有回答,他就上楼到她卧室去,那一幕一定让他震惊不已。他叫我,我就上楼,他告诉我:‘把孩子带远点。’接着,他就打电话给葛理菲医生,我们根本就忘了还在烧茶,结果茶壶都烧穿了!喔,老天,真是太可怕了,她吃午饭的时候还有说有笑的。”
纳许突然说:“你对她收到的那封信有什么看法?贺兰小姐?”
爱尔西·贺兰愤怒地说:
“喔,我觉得太卑鄙——太卑鄙了!”“对,对,我指的不是这个。你认为信上说的是不是事?”爱尔西·贺兰坚定地说:“不,我认为不是真的。辛明顿太太很敏感——真的非常敏感,她非常——嗯,特别。”接着她红着脸又说,“任何那种——我是,说卑鄙可耻的事,都会让她受到很大的刺激。”
纳许沉默了一会儿,又问:
“你有没有接到过匿名信?贺兰小姐。”“没有,没有,我从来没接到过。”
“你肯定吗?”他举起一只手说,“不要急着回答。我知道,接到那种信让人不愉快,所以有些人不愿意承认。可是在这个案子里,我们一定要了解这一点。我们很明白,信上谎话连篇,所以你用不着觉得不好意思。”
“可是我真的没接到啊,督察,真的没有,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
她又气又急,几乎忍不住棹下泪来,她的否认看起来也很真诚。
她回去照顾孩子之后,纳许站在窗口向外看。
“嗯,”他说,“就是这样了!她说从来没接到过匿名信,听起来好像是真心话。”“我相信她说的是真话。”
“哼,”纳许说,“那我倒想知道,她为什么没接到?”我看着他,他有点不耐烦地说:“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对不对?”
“不只是漂亮。”
“对极了,老实说,她实在太过于漂亮,而且又年轻,写匿名信的人最喜欢找这种对象。那么,那个人到底为什么放过她呢?”
我摇摇头。
“这一点真有意思,我得跟葛瑞夫提提。他问过我,是不是确实知道有人没收到过匿名信。”
“她是第二个,”我说,“别忘了,还有爱蜜莉·巴顿。”
纳许低笑了一声,说:
“不要相信你听到的每一句话,柏顿先生。巴顿小姐已经收到一封——不,不只一封。”“你怎么知道?”
“跟她住在一起的那个忠心耿耿的严肃管家告诉我的——是佛罗伦斯·爱福德吧,她对那封信很生气,恨不得喝写信人的血。”
“那爱蜜莉小姐为什么要否认呢?”
“假正经,镇上人的口舌很多,爱蜜莉一生都在避免粗俗和没有教养的事。”
“信上怎么说?”
“还是老套,她那封信很可笑,甚至暗示她毒死自己的母亲和好几个姐妹!”
我不敢置信是说:
“你是说,真的有那种危险的疯子到处乱来,我们却没办法马上制止她吗?”
“我们一定会找出她,”纳许严肃是说,“只要再写一封,她就逃不了了。”
“可是,老天,她不会再写那种玩意了——至少目前不会。”
他凝视着我。
“不,好会,一定会,她现在已经没办法住手了。这是一种病态的狂热,匿名信一定还会继续出现,这一点绝对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