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乔治！这个星期你上。”诺姆喝道。
“还没轮到我呢。”
“听着，你知道的，汤姆突然走了之后我们很缺人手。本该轮到汤姆了，但总得有人填这个空缺。”
乔治用一只长长的黑爪在布满鳞片的皮肤上挠了挠痒，在听到汤姆的名字时，他硕大的心脏猛然一跳。汤姆匆匆离开已经有一个星期了。“我再也受不了了，乔治，”他说，“下周我就要上了，我做不到。跟我一起走。”他愤怒地拒绝了，当时汤姆眼中的悲伤至今仍然出现在他的噩梦中。荣誉表彰，品种繁殖，还有惩罚，乔治阐述了几个小时。汤姆却只是盯着他。
“这个地方就要完蛋了，”乔治叹了口气，“我太讨厌吃处女了，吃得我胃酸过多消化不良。”
“听着，情况就是这样的。你知道该怎么做。女王生出的蛋一文不值，我们的工作计划又猛增。这里只剩四条龙了，我们都是超负荷工作的，明白吗？”
“诺姆，我不需要你的说教。我知道我的工作：吃掉处女，和女王交配。但我忍不住去想，生育一定有更好的方式。我是说，我当然希望我的精子数量和下一只龙一样高，但我讨厌那些处女粘在我食道里的感觉。”乔治知道自己心里想的，不只是再吃处女会导致更严重的消化不良那么简单，但他尽全力掩藏了自己的不满。
想到一个月内要进入肮脏的女王龙两次，他感到恶心。
诺姆原本正在洞穴内潮湿的墙壁上刻写时间表，他抬起头来，巨大的黄色眼睛眯成缝，仔细地看了看乔治。这孩子看起来比平常气色要差，他想，但之后，他们都已经谈腻了汤姆的异端邪说和随后的擅离职守。
“别耍什么小聪明，乔治。巨湖对面除了麻烦什么也没有，既然没有人回来，也没有尸体被冲上岸，汤姆很可能掉进海里了。他本来就算不上特别敏捷。”
乔治继续朝着洞穴外，越过巨湖看过去。海浪拍打着岸边，他绝望地想念着汤姆。他们的爱情是危险的，会遭到流放和割除翅膀的惩罚。汤姆一直坚信，巨湖对面就是他们可以自由生活的土地。
乔治没有被他说服，而是彻底恼怒于汤姆的离他而去。万一汤姆是对的呢？他立刻压抑了这个想法。
因为那些所谓的英雄和他们愚蠢的远征，还有漫长的孕期与缓慢的产蛋，龙的数量正在锐减。生出的蛋越来越小，越来越少，还有一些蛋根本不能孵化。
乔治看着夕阳西下，再次叹了口气，巨大的鼻孔中喷出一缕微弱的烟。他当然希望今晚不必烧掉一个村子。
“嘿诺姆，如果她不是处女，我要烧了她吗？”
“哦天啊，当然了。我的意思是，意义何在？你只要放了她们一次，让他们蒙混过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知道的，我们就只能弄到那些疲惫不堪的老女人了，她们对我们的精子数量一点贡献也没有。你知道的。”
“是啊，更糟糕的是，吃下去之后我们才知道会怎样。”
“你懂的，女人嘛，她们谎称自己是处女，也谎称自己不是处女。只有通过味道才能分辨，当然，不管是不是处女，只要你好好完成储备工作，女王龙就会喜形于色的。”诺姆斜视着乔治。
乔治只是翻了个白眼，望着太阳，直到他知道是时候出发了。
这整个工作中最精彩的部分就是飞过乡村时的风景。乔治以骇人的节拍扇动翅膀，饱览壮丽的景色。连绵起伏的绿色丘陵，作物在边界分明的区域内精确而茁壮地生长。他飞过海边的空气与峭壁，一丝不愉快缠绕了他的心。
我太讨厌这个了，他想。也许汤姆是对的。也许在巨湖对面，生活的确能有一定的意义，多一些希望，少一些危险。在那里可以爱你所爱，不必担心因为爱错而被扯下翅膀。我们不再只是放火和生殖，我们可以在这世上做些什么。他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但是汤姆离开带来的痛苦伤透了他硕大的心。
他看见了村庄，开始减速。他敏锐的双目发现了身着白衣、用于祭献的处女。她被绑在木桩上，金色的长发在微风中飘动。他的胃酸立刻开始分泌。为什么她们总是金发？他感到好奇。他们难道就找不到一个黑发或者红发的处女吗？
他绕着村庄飞行，按照惯例，在朝着她继续前进之前做了三次俯冲。他指望她会尖叫，以为她会晕倒，但她都没有。
他重重地降落，大地为之一震，他环视周围，想找找看有没有愚蠢的英雄举着愚蠢的剑。看起来很平静，所以乔治走向处女，前去完成工作。
“等一等，龙先生！”处女喊道。
乔治震惊地停下了动作。以往的处女通常不会同他讲话，她们一般都是尖叫后晕倒，倒在自己失禁后流出的尿液中，即便这样，这也没给本来就很令人作呕的味道加上什么调味。他没有料到这一出。
“你说什么，女士？你的时候已经到了。演说结束了。”以女王的大翅膀起誓，他烦透了“女士”、“龙先生”这种废话。
“不。”金发女人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她的勇气打动了乔治，“我不应该在这里的，龙先生，恳求您赐予我怜悯与宽恕。”她的声音没有抖——胆倒是挺大。
“好吧，听着。我没心情，所以跳过‘恳求您’这种废话，你要说啥？”
“我无所谓，”她回嘴，“救我离开这里，不要吃我。”
“什么？为什么我不应该吃你？“乔治没能管住自己的嘴。他对自己感到惊讶，因为通常在这个时候，他已经打着饱嗝准备飞回去和女王龙交配了。
“我叫雷切尔，我不是处女。村里那些白痴打算杀死你再烤了你的龙皮，所以救我离开这里，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他放低巨大的屁股坐下来，翘起硕大的头转向一侧。现在他真的不太想吃处女或者非处女，但他确实有工作要做：“给我一个放你走的好理由。”
“汤姆走了，对吗？”
乔治坐直了，他瞪大了眼睛，咆哮道：“你怎么认识汤姆？”
雷切尔只说：“把绑我的绳索切了，我们去个能说话的地方。”
乔治考虑了一会她的要求，最后决定管她呢。他用他那强有力的翅膀扑一下就能轻易追上她，所以有什么区别？反正他原本就不想来吃她。而且，这个女孩是怎么认识汤姆的？他的心脏加倍跳动着，他伸出了一只巨大的爪子隔断了她身上的绳索。她的双臂垂了下来，她轻快地揉了揉发红的手腕，始终凝视着上方那颗巨大的头颅。
“我们最好快点。他们找了两个拿着利剑的英雄，他们可是激情如火，请原谅我的双关语。”
“该死的，”乔治说。要变天了，他想。“好吧，爬上来。抓紧我脖子后面那两个疙瘩。”
雷切尔爬上来抓牢，乔治一个加速飞到空中。另外，他对着“牺牲者”的位置喷了口火，装装样子。
“这地方很美。”雷切尔说。她越过悬崖看向落日，饥渴的眼睛陶醉在淡紫色、橙色与红色交织的壮观画面中。波浪轰鸣着与石头相撞，咸咸的味道在她鼻腔内散开。
“没错。我有时候会躲来这里。”乔治把目光投向了夕阳，他绿色多面体的眼睛里映照着雷切尔的眼睛，那一瞬间，他们看起来极其相似，尽管相差甚远。
“你在逃避什么？”
乔治说：“我们不是特地来这儿谈论我的。告诉我，你来这里有什么要说，我们快点结束。”他在他最喜欢的泥坑里坐下来，半收起了翅膀。
雷切尔优雅地重重坐到了嫩草上，双手交叠在腿上。她仰望着龙的大脑袋，开始发言。
一个陌生人在新月之时来到村里宣讲，反对这种喂养并繁衍龙族的做法。他讲了一个关于死亡和破坏，罪恶和地狱的故事。他谈到了恶魔，谈到龙应该对成千上万的道德堕落负责，谈到社会结构是怎样被处女的消耗所毁灭的，谈到这一切一定要有个了断。他说服教会的长老雇佣带剑的英雄来解救村庄，摆脱喂养龙的繁重任务，从而击碎罪恶的链条。
“到底是什么意思？”
“嗯，”雷切尔说，“显然，女孩都在赶着失去童贞，以免成为龙的食物。”她叹了口气，把她的金发从脸上拨开：“他认为，如果我们不再用处女去喂龙，那么现有的****便会停下来。”
乔治哼了一声：“那你觉得呢？”
雷切尔脸红了：“我觉得他是个混蛋。我才没有为了避免变成龙的食物而失去我的童贞。”
“哈。”
“这个陌生人就是不明白这一点，”雷切尔认真地说，“他把无论如何都会发生的事怪罪到龙的头上。恐怕他已经煽动了整个村庄，可以这么说，运动正在蔓延。如果他们得逞，很快世界上就没有龙了。”
“汤姆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乔治试图保持轻松的语气，但看到雷切尔脸上的表情，他恐怕自己已经惨败了。
“我们当时计划去巨湖对面。但他抛下我，自己离开了。”雷切尔忍住了眼泪，但乔治看得出她很不高兴，“我猜他等不及了。他本应今天来接我，但出现的是你，我立刻明白他已经走了。“她抽了抽鼻子：“村里的白痴们打算牺牲我，明明应该是贝萨妮的，就因为我表达了我对那个陌生人所说蠢话的意见。根本没有人听我的！他们叫我怪胎、****。”
“省省吧。”乔治看着奄奄一息的夕阳，说，“我们最好快点，我有一个必须去赴的约会。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应该吃你，所以接着说。”
“我认识汤姆好久了。嗯，反正对人类来说挺久。是我斗胆去追念之池的时候遇见他的。”
乔治对她的勇气感到钦佩，但很努力地不表现出来。那个池是个危险的地方，他好奇汤姆在那里做了什么。
“汤姆吓到我了，但我想是我先把他吓了一跳。我们一起看着池子，看见了巨湖对岸那片土地的传说。他是那么的不快乐，”她叹了口气，“我也是。他谈到了你，你懂的。”
乔治的龙眼里盈满了泪。他不知道自己还想不想听下去，但他还是点了点头示意雷切尔继续，在草地上勾画出龙爪的轮廓。
雷切尔站了起来，开始踱步，她的长腿迈出很大的步伐：“他想要的东西，这种生活无法提供。我们都是这样想的。我讨厌这个地方，讨厌这些狭隘的思维，还有他们逼你去走的狭隘道路。“她停下了脚步，敏锐的目光猛地转向乔治低落的脸，“如果我没有被选做牺牲品，我就不得不嫁给某个莽汉，生养孩子，然后老去，死掉。我想要从生活中获得更多的东西，汤姆也是。”
她用更柔和的语气继续说：“他很为你担心，害怕如果年长的龙知道你们之间的感情，你们俩都会被扯断翅膀，然后被放逐。多么野蛮的惩罚啊！“她感叹道。
“是啊，说得好像被喷火龙吃掉不野蛮一样。”乔治苦笑说。他的大脑被未成形的想法和痛苦的思念搅得一片混乱。
“说得好。总之，我们在满月的时候制订好了计划，我被推出来献祭的时候，他会来接我，然后我们就离开。他本来试图劝你一起走，但他说你太死板，根本不听。他不想过没有你的日子，但他说他再也不想对女王龙履行义务了。那让他想死。”
乔治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滴绿色的眼泪溢出来，溅到了草地上：“我知道那种感觉。但没有证据证明巨湖的对岸究竟有什么！”他痛苦地对着雷切尔露出了锋利的牙齿，她摔回了地上。“他现在很可能已经落进水中，变成尼斯湖水怪的饲料了！”他的翅膀激动地展开，愤怒像熔岩一样涌上喉咙。
“我们都看见了！”雷切尔大喊，“在池子里！池子不可能说谎的！
“那边有更好的东西，我知道的。那你想干什么？回去和你无法忍受的又丑又脏的龙交配，制造更多的你，然后让他们也过上这种你痛恨的生活吗？”她跺着脚，“带我去那里！我们俩一起，我们不属于这个地方！”
他止不住喉咙里痛苦而愤怒的哀号。他甚至没有尝试。随着乔治跃上天空，雷切尔脸朝下重重摔倒在地，他拼命地拍打巨大的翅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该去哪里，该说什么，所以他飞了起来。
雷切尔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他飞走。
他飞翔在云层之上，感觉疼痛就像一块巨石堵在喉头。他怎么能为了些不真实、不确凿的东西离开他的家？没有汤姆、没有爱炫耀爱嬉闹的汤姆，他怎么能度过一生？去追念之池正像是他会做的事，冒险完全不顾后果。真该死，他丢下了我，真该死，他提出这些疑问和叛逆的想法！
乔治飞向了与女王的汇合点，想着雷切尔和她说的所有话。这里对他来说究竟有什么？吃该死的处女，上该死的王后（一部分的他对这亵渎感到惊恐），如果村民们不肯听天由命就烧掉那该死的村庄？这是什么样的生活啊。
他收紧翅膀，在女王巢穴的入口轻轻地降落。求神眷顾，他在这儿就可以闻到，她灼热的气味在夜晚的空气中格外浓重。他一阵作呕，这次他不能怪罪到处女身上了。他走近巢穴，脑子里乱成一片，进入了巢穴。
女王躺在她那肮脏的泥坑里，用金色的眼睛看着他。
“乔治，”她低声细语，“进来，进来，我一直在等你。”
他站在那里，看着她转过硕大的身体，抬起尾巴，露出她光滑而肿胀的****。一想到要进入她，感觉她的湿润和粘肉包裹住他，一切都清晰了起来。他的种会孕育出小龙，而他们将永远被困在他痛恨的生活里。没有爱，没有未来，没有希望。汤姆离开之后，乔治的头脑第一次清醒了。
他转身而逃，留下女王因为欲望没被满足而失望地恸哭。
他在丢下雷切尔的地方找到了她。她点了一小团火来驱散夜晚的寒意和那些捕食性动物。他再次不由自主地对这个人类女性感到了敬佩，尽管他最初对她与汤姆的亲密有一些小小的怨怼。他收起翅膀，从火的上方凝视着她，幸而她没有马上开口。他滚烫的龙血开始降温，但他的神志依然清醒。
“我已经做出了决定。”他宣布。
“祝贺你。”她说。他在她的声音里听出的是怨恨吗？
“嘿，你跟不跟我走？”
雷切尔瞪大了眼睛，脸上慢慢涌现了希望：“你是认真的吗？”
“哦，是的。我扔下了女王，所以我肯定不能回去。她会撕断我的翅膀，还要先烤了我的蛋蛋。”乔治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他看着寒风中抱着自己的雷切尔，谦恭地说：“你得给我指路。我不知道该去哪里。而且说实话，我很害怕。你不能回去，我也不能回去。我们已经失去了一切。”
雷切尔笑了：“那么我们就没什么可失去了，不是吗，我的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