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结婚了?”陈恪刚一坐下,爱米丽就开门见山地问。
“是的。”陈恪点了点头,“她叫程海玉,是红山集团董事长的女儿,她人很好,我回云都后,她帮了我不少忙……”
“所以你很快就爱上了她,然后和她结婚,把林思思忘在了脑后,对不对?”爱米丽故意刻薄地问。
陈恪不由自主地咬了一下牙:“是的。我承认我并不是你想象中那样专情的人。而且思思已经死了,我不可能为了她而一生不娶。况且,程家在云都的势力很大,有了这样的家庭,我至少可以少奋斗四十年。但是……我不想让海玉知道我从前的一切,我不想破坏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幸福。爱米丽,你来的不是时候,你……还是回去吧。你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你所知道的那个陈恪了。”
爱米丽缓缓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来之前,我做过很多种推测,然而哪一种都离现实差得太远。你就是这样一个让人无法预测的人。我承认你令我着迷,也承认我从没像爱你一样爱过任何一个男人。陈恪,你保重。”
这番话,无疑是爱米丽对陈恪的最终告白。在这番告白之后,将是两人永远的分手——至少陈恪是这样认为的。他抱歉地向爱米丽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这间套房,离开了国际宾馆,离开了他最后一段曾经的美好回忆。
他以为爱米丽将从此从他生命中消失,然而他又错了。
三天后的上午,爱米丽就以法国努瓦蒂集团代表的身份,走进了红山集团总经理的办公室。程海龙在表示了热烈的欢迎之后,有些不知所措,急忙派人去找陈恪。他心里慌张而疑惑,但表面上却非常沉稳地请爱米丽落座,笑着问:“不知贵集团为什么会看上我们红山集团呢?”
“怎么,”爱米丽笑着说,“程总对自己的集团没有信心吗?”
“当然不是。”程海龙也笑了,“红山集团当然是有实力的,不过……国内有实力的药业集团不在少数,贵集团为什么单单看中了我们红山呢?”
“程总要听实话吗?”爱米丽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莫测高深的笑容。
程海龙愣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突然说出这种玩笑似的话。他微微一笑:“我知道实话有时是挺残酷的,但我还是喜欢听实话。”
正当爱米丽要回答的时候,敲门声响起,陈恪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大步走了进来。他并不知道程海龙找他来的目的,也不知总经理办公室里正坐着这么一位努瓦蒂集团的代表,所以当他看清沙发上的爱米丽时,他一下怔在原地,仿佛被一个闷雷震呆了。
看见陈恪进来,程海龙急忙站了起来,伸手指着陈恪,向爱米丽说:“介绍一下……”
“不用介绍了,我们是老朋友。”爱米丽微笑着站起了身,缓缓走到陈恪身边,转过身对着程海龙说:“程总刚才不是问,我们为什么会看中红山集团吗?如果您想听的是实话,我就会告诉您,那是因为陈恪在这里担任副总经理。”
这次轮到程海龙被震呆了,他愣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你说什么?”
陈恪隐隐猜出爱米丽的目的了。他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声,问爱米丽:“你想要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爱米丽略带些顽皮地一笑,“只是想和红山集团合作,开拓努瓦蒂的中国市场而已。”
程海龙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小姐到底是什么人物,他用疑惑的目光看了看陈恪,又看了看爱米丽,最后问:“您到底是……”
“介绍一下。”陈恪无奈了指着爱米丽,“二哥,这位就是法国努瓦蒂集团总裁的千金,法国爱米丽文化公司的CEO,爱米丽小姐。”
程海龙恍然大悟,想起之前陈恪说过的关于他和爱米丽的关系,他什么都明白了。同时,他隐约地看到了一丝希望,一丝红山集团能继续维持下去,不会破产倒台的希望。但他也看到了一丝隐忧,不过那只是一种纯个人的问题,他感觉爱米丽的出现,一定会造成陈恪和程海玉关系的紧张。
“您看……我还以为您只是……”程海龙尴尬地笑着,“这样,时间也不早了,我做东,咱们吃顿便饭,顺便聊聊。”
“好啊。”爱米丽笑着点了点头,自然而然地搂住了陈恪的胳膊。“这下我可以品尝到正宗的中餐了。”
程海龙和陈恪都被她的这个动作弄得很尴尬,前者假装没看见,后者则冲着爱米丽皱了皱眉。而爱米丽对那一皱眉,也假装没看见。
中午,程海龙热情地招待了爱米丽。除了陈恪外,还的于欣作陪。爱米丽很张扬地向着陈恪示好,看得程海龙和于欣分外尴尬。毕竟,陈恪是程海玉未来的丈夫,眼见着别的女人频频对他做出种种亲密动作,两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于欣的脸色一直不大好看,而程海龙则显示出了商场老手沉稳的一面,不动声色地总是及时将爱米丽关于她和陈恪的话题引开。
当再次谈到关于两个集团的合作时,爱米丽明确表示,这次合作已经得到了集团高层的允许,努瓦蒂集团将利用红山集团打开中国市场,同时也想将中国的中药引进法国。爱米丽说,不少法国人对中国文化非常感兴趣,连法国总统也是个中国迷,中国的东西在法国绝对有市场,努瓦蒂集团先一步看到了商机,所以才会派她来中国考查。而她一得知陈恪在红山担任副总后,就立刻决定,要与红山联手。她说接下来她将全面地考查红山集团,如果红山确实有实力,她就会立刻请父亲拨款,向红山投资。
这当然是程海龙求之不得的,他信誓旦旦地请爱米丽放心,并将红山集团这些年来取得的成绩夸大了数倍地介绍了出来,对于红山的危机却闭口不谈。在夸大其词时,他不时看看陈恪,那意思很明显,是要陈恪对他所说的表示认可。陈恪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在那目光射来时,轻轻地点头,表示程海龙说得很对。
然而爱米丽对于这一切都不感兴趣,程海龙看得出来,惟一让她感兴趣的是陈恪。
午餐结束后,爱米丽先是对程海龙所说的红山集团取得的成绩表示了认可,随后说:“程总,能不能给陈副总一下午的假?我初到中国,对一切都不熟悉,也都感到很新鲜,我想请他陪我到处走走,了解一下云都这个城市。它的名字很美,我想它的景色也一定漂亮极了,如果不能亲眼看看,我会遗憾的。”
“没问题。”程海龙笑了,“陈恪,你就多陪陪爱米丽小姐吧,你们是老朋友了,彼此更容易沟通。”
离开酒店后,陈恪在程海龙和爱米丽的要求下,驾车带着爱米丽游览云都去了。于欣目送着宝马车远去,厌恶地说:“这外国女人怎么回事?明显是来抢陈恪的嘛!你也是,怎么放心让陈恪陪她?要是让小玉知道了……”
“你懂什么!”程海龙把妻子推进车里,随后自己也钻了进去。“她可是努瓦蒂集团的千金,只要把她哄高兴了,这次投资的事就很可能成功。你想想,那可是一个国际知名的大商业集团,如果说要为谁投资,打底也得几个亿!集团这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说到底是经济实力比不上那些个国营的大集团、大企业,如果能吸引来努瓦蒂集团的投资,一切就都好办了。”
“为了这,就能牺牲自己妹妹幸福?”于欣仍是一脸的不高兴。“你们这些男人啊,把感情当成什么了?你看不出那女人对陈恪的意思吗?你这是在害小玉啊!”
“我知道这对小玉不好。”程海龙说,“但我相信陈恪。如果他愿意和这位小姐在一起,也就不会从法国回来了。等投资一到位,我会让陈恪离开她的。”
于欣对此不屑一顾,她有些斗气地哼了一声:“说到底还是为了赚钱。咱们的钱不够花吗?这些年咱们的生意不是一直挺好的吗?集团倒闭还是破产,咱们都不用怕,用得着这么费劲地拉别人的投资吗?”
“你别忘了咱们做的是什么生意!”程海龙有些动气了,他发动车子,直冲上公路。“你以为这是一本万利,毫无风险的买卖吗?这可是犯罪,是掉头的大罪!你以为这种生意能长久吗?能吗!”
于欣被吓了一跳,从车内后视镜中,她看到了程海龙的怒容。见到这副脸孔,她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好好想想吧,我们为什么要做这种掉头的生意?”程海龙将语气缓和了下来,“不就是因为集团的经营状况不好,我们才利用集团现成的设备和渠道,提前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吗?我们并不爱好这个,我们只是为了将来。如果按现在这样发展下去,红山集团的倒闭是早晚的事,那时我们的生意也将不再像现在这么好做了。现在我们可以用红山集团的名义大批大批地向外发货,可红山一倒,这种好事就不会再有了。”
于欣怔怔地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难道这两年你会改变想法,把一部分货散在云都……”
程海龙叹了口气:“兔子不吃窝边草啊!我这也是没法子,将来如果红山完了,我们的主要市场就只能是云都和附近的城市了,不提前做好准备,到时就来不及了……所以我说,如果能吸引来努瓦蒂集团的巨额投资,红山集团就可以活过来。退一步说,如果红山集团真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或是我们的事情被发现了……”他抬了抬眼,在后视镜中与于欣对视了一眼:“我们还可以带着这笔巨额投资,远走高飞!”
陈恪并没有带着爱米丽游览景观,他直接将车驶到了国际宾馆,陪着爱米丽回到了她的房间。进了屋,陈恪反手将门关紧,才轻轻叹了口气:“爱米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为你。”爱米丽注视着陈恪,“恪,我们是好朋友,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你是一个感情专一的人,就算林思思不在了,你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另投别人的怀抱。我知道你之所以和程海玉在一起,为的一定不是感情。我已经知道林思思是怎么死的了,也知道她的死与红山集团有关。恪,对我说实话吧,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报仇。”陈恪说。他知道,如果他不说实话,爱米丽是不会轻易放手离开的。那样一来,反而令她和自己更加危险。而且,陈恪的确也太需要一个人来倾诉了。他将林思思死亡的真相全部告诉了爱米丽,爱米丽瞪大了两只眼睛,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事,更不敢相信这样可怕的事竟然发生在陈恪身上。当她听到陈恪杀死了程海波时,她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害怕了吧?”陈恪淡淡地笑了笑,又继续说了下去。他讲到了孙劲是如何替自己背了黑锅被判死刑的,讲到了自己如何收服王静,如何设计折磨程海峰,最后害得三个无辜的女人惨死。最后他说:“你眼前站着的人,已经不是你所熟悉的那个陈恪了。他是一个恶魔,一个为了复仇而主动投入了地狱的恶魔。他为了复仇,可以牺牲一切,包括无辜者的生命。他的结局不会是美好的,天堂的门再不会向他打开,等待着他的,将是地狱的业火。爱米丽,你是个好女孩,如果我没有遇到过思思,也许我真的会爱上你,但……思思是我惟一的爱,她被程家夺走了,我只能抛弃我的过去,将我的灵魂交给魔鬼,去为她讨一个公道!爱米丽,你走吧,这里不是属于你的世界,这里是我复仇的战场,我不愿你卷进来。”
“可两个主要的凶手,不是已经得到惩罚了吗?”爱米丽问,“你还打算复仇吗?你想让程海峰也像程海波一样吗?”
“不。”陈恪轻轻摇了摇头,“已经够了。我把程海峰的罪证都交给了刑警队的王队长。他是个认真负责,有正义感又不畏强权的好警察,我相信他一定能将程海峰绳之以法。但相应的,我也得帮他一个忙。”
“什么忙?”
“他怀疑程家有人在做制、贩毒的毒品生意。”陈恪说。在说之前,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和盘托出,因为爱米丽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孩,在她面前任何的隐瞒都会露出马脚,引发她的好奇心,让她决心追查到底。他想,与其那样,还不如自己把一切都说出来。
“他要我帮他调查证据,说只要找到充足的证据,他就可以通过省公安厅直接处置与程家串通一气的公安局长罗永,也可以让程家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我决定帮他这个忙。”
“那你就更需要我来帮你了。”爱米丽充满自信地说,“红山集团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们的投资对程海龙来说,就是一个致命的诱惑。他不可能放弃眼前这块肥肉的。你想通过自己的力量调查他的毒品生意,我看非常难,而我就不同了。”
“你想怎么样?你千万不要胡来!”陈恪焦急地向前一步,抓住了爱米丽的手。“如果你出了事,我……”
“你怎么样?”爱米丽激动而充满期待地看着陈恪的眼睛,陈恪目光一黯,松开了爱米丽的手。
“我不愿让朋友因为我而受伤害。”他缓缓地说。
爱米丽苦笑了一下,“恪,我知道,任何人都无法取代林思思在你心中的地位,但是……我不一样,我不需要取代她,我只是想让你在心中,在林思思的旁边,为我留出一小块地方……”
“别说了。”陈恪转过头去。“爱米丽,听话,离开这里吧。”
“不。”爱米丽向前走了几步,从背后轻轻搂住陈恪:“从今天起,这场复仇就属于我们两个人共有了……”
“不!”陈恪轻轻挣脱了爱米丽。“你走吧,如果将来我还活着,我会回法国去找你的……”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爱米丽眼看着他离去,突然轻轻地一笑:“我不会走的,我会以我的方式来帮你。”
陈恪离开酒店,刚坐到车上,电话就响了起来。接通电话,程海龙的声音传了过来:“陈恪,多陪爱米丽小姐转转,晚点也没关系,我会替你和小玉说的……”没等他说完,陈恪已经答道:“我已经离开她了,现在正准备回公司。”
“怎么……不是说好要陪她四处逛逛吗?”
“二哥,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关系。”陈恪故意装出不悦的口气,“我不想和她纠缠在一起。”
程海龙沉默了半天,然后嗯了一声:“那你先回来吧。直接到我办公室来,我有话说。”
陈恪知道程海龙是什么样的人,更知道程海龙找他想要谈些什么。因此,他对程海龙又增添了一分厌恶。他讨厌这样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择手段,不惜以亲人的幸福为赌注的人。
在程海龙的办公室里,陈恪带着一脸的不悦坐了下来。与他想象完全相同,程海龙开始了谆谆劝导。他先是笼统地谈了红山集团近几年的经营情况,又仔细地分析了经过两人共同努力对企业进行调整后业务的进展,然后对红山的前景做出了不容乐观的断言。他清楚地说出了红山目前的危机,也提到了红山可能倒闭破产的未来,最后,他语重心长地说:“陈恪,我知道你并不喜欢这位千金大小姐,也不愿再和努瓦蒂集团发生任何关系,但你要知道,它可是一家国际知名的大集团,任何能与它挂上钩的企业,都等于是搭上了一艘顺风船。如果它真的能为红山投资,那么红山的局面将焕然一新,程家的事业将重新抬头,日渐向上。陈恪,你现在也是程家的一员,而且还是为企业做出过重大贡献的一员,二哥心里有数。这庞大的集团里也有你的一份,只有集团好了,你个人才能好。你要为小玉着想啊,她当大小姐当惯了,如果真有一天红山倒了,她将过什么日子?”
“二哥,难道你看不出爱米丽对我打什么主意吗?”陈恪的语气中微微带出了一丝厌烦,“你就不怕我把持不住,真的和她发生什么关系?我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我无法保证自己不受任何诱惑。如果我真的背叛了小玉,那么责任归咎于谁?小玉又怎么办?这些你难道没有想过吗?”
“我相信你。”程海龙尴尬地笑了笑,陈恪还是头一次这样当面顶撞他。“我相信你会绝对忠于小玉。男人嘛,为了事业难免要逢场作戏,这不算什么,小玉也应该理解,毕竟这为的是整个集团和咱们程家的将来。陈恪,红山集团和程家就全靠你了,如果你真的爱小玉,就牺牲一次吧。二哥的要求很简单,只求你尽量哄着爱米丽,只要投资一到手,我们就不用再曲意逢迎她了。”
“好吧,我尽量。”陈恪沉着脸回答。他不能和程海龙闹得太僵,因为这样无疑会使他和程海龙的关系僵化,导致失去程海龙的信任。这对他将要做的事十分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