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百三十万。”焦丽春举了举箱子。她被对方的车灯照得睁不开眼,也看不清对方的长相,更不知道程海峰在不在对方的车里,所以她立即问了一句:“我丈夫呢?”
“我收了钱,会立刻放他走,你放心。”王山紧走几步,一把抓住了箱子。
“不行!”焦丽春突然来了一股勇气,她拼命将箱子向回一夺:“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你必须立刻把我丈夫放了!”
王山没想到焦丽春竟敢朝回夺箱子,一下被拉了个趔趄。他恼怒地一晃手里的刀:“想死是不是?把钱给我!”
“不行!见不到我丈夫,我绝不会给你钱!快放了我丈夫!”
焦丽春的顽固激怒了王山,他冲上去,一边用刀吓唬焦丽春,一边硬抢那只黑皮箱。然而焦丽春不知从哪来的那么大力气,死死地抱住皮箱就是不松手,嘴时不断重复着那一句话,见不到程海峰,她死也不给钱!
王山被彻底激怒了,而且焦丽春的叫喊声也让他产生了一丝恐惧。虽然他明知这是在荒郊野外,不可能有别人听到,但心里还是害怕。他紧张得出了一身大汗,环视着周围,总觉得有人正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悄地向自己接近,这让他的恐惧感被催升到了极点,终于,在愤怒和恐惧双重情绪下,他向焦丽春挥起了刀子。
他不知道自己扎了焦丽春多少刀,总之,在一番挣扎后,焦丽春倒在地上不动了。他慌张地从她怀里拽出那只皮箱,颤抖着打开后,看到的是一捆捆崭新的人民币,他激动地合上箱子,钻进威驰,扬长而去。
就在焦丽春被刺倒在地的同时,在周小胜的山腰小屋里,一场营救战已经宣告结束。王勇带领下的刑警和武警,毫不费力地抓住了周小胜,救出了少了左手食指、正发着高烧的程海峰。
在王勇看来,这个案子极其简单。他从王静口中得知林媛媛刚刚知道程海峰还有一个情人,而且据王静所说,林媛媛竟然没有找程海峰或是魏兰大闹一场,这十分不符合林媛媛的性格,这种时间上的巧合,让他对林媛媛有了一点点的怀疑。等到这伙绑匪竟然将程海峰骗出家实施绑架后,他就更加确定,林媛媛一定与这事有关。而林媛媛被杀,则证明了王勇的推测,他认为或许是她在最后关头退缩,引起同伙的不满招来了杀身之祸,也或许是绑匪原本就是在利用她,等成功地抓到程海峰后,再杀人灭口。
所以王勇立刻对林媛媛的社会关系展开了调查,不到一下午的时间,王山就进入了他的视线,他带队包围了王山的家,却发现只剩下了一座空屋。从这间空屋里,他没有找到半点线索,于是又立刻对王山的社会关系展开了调查,于是同王山向来关系密切的周小胜,就被他盯上了。
这案子就这样破了,全队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然而这样的喜悦并没能持久。王勇当场突审周小胜,被吓破了胆的周小胜交待了魏兰的埋尸地点,承认了自己杀害魏兰的事实,同时揭发了王山杀害林媛媛的事实。据他讲,当时他们绑架了程海峰后,林媛媛因为害怕而开始后悔,因为林媛媛十分清楚王山和自己的底细,所以王山就将林媛媛也杀了。王勇追问王山的去向,周小胜也立刻招了。王勇在心里叫了声不好,立刻带队直奔废砖厂。当王勇和部下们发现了焦丽春的尸体后,所有人都知道,这案子等于是失败了。
程海龙铁青着脸来到医院,先是为程海峰换了特护病房,又到太平间进行了例行的认尸。看着焦丽春的尸体,程海龙感觉到一阵眩晕,他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数小时前还与自己住在一起的家人,此刻竟然已经变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这巨大的变化任谁都无法承受。程海龙艰难地走出了太平间,靠在墙上喘了半天气,也无法让心情完全平静下来。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家人的尸体了,他默默地祈祷着:上天啊,程家到底怎么了?求你千万别再让我见到这样的情景了!
得知程海峰获救,而焦丽春、林媛媛和魏兰这三个程海峰的女人全部遇害的消息,陈恪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这是他绝没料到的结局,他并没想害焦丽春,也没想害林媛媛和魏兰,他在最初设计这一切时,甚至都没打算就此要了程海峰的命,他只是想让程海峰的日子过得不安生而已。这三个女人的死,让陈恪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他不断反复地问自己:这三个女人犯了什么错?她们凭什么要付出生命的代价?难道就因为程海峰曾经犯下的罪恶吗?
他的心软了。他毕竟是一个没有放弃良知的人。他坐在屋子里,不发一语,不断地责怪着自己。程海玉心里虽然不好受,但见陈恪这副样子,还以为他只是单纯地在为大嫂而难过,反而过来安慰起他来。看着这个深爱着自己,而自己却只是将她当成复仇工具的女人,陈恪心里的罪恶感突然增强了,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有了一种冲动,要终止这场复仇之宴,离开这个充满了痛苦回忆的地方。
他不想要程海峰的命了,他觉得对他的惩罚已经够了,只要再让他接受应有的法律制裁就可以了。他想到了王勇,这位敢于得罪显贵而又非常有能力的刑警队长,或许可以将程海峰,乃至他的顶头上司罗永绳之以法。
几天后,绑架案的主谋王山落网,一百多万的巨款也全部追回,一分不少。市领导们两次出面,向程家表示慰问。程海龙代表程家出面,向公安部门表示了感谢,罗永在公开的场合下红着脸默默地接受了程海龙的感谢,私下却主动到程家登门谢罪,并向程家表示了慰问。程海峰精神受到了极严重的打击,大病了一场,现在还在卧床打着吊瓶,程海龙就代他接受了罗永的道歉与慰问。两人在二楼客厅里聊了很久,陈恪知道后,下楼来和罗永打招呼,罗永和陈恪寒喧了几句后,就匆匆离去了。陈恪看得出,程海龙和罗永的谈话一定没有结束,只是有他在场,不能继续而已。
罗永临走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在门口对送他的程海龙和陈恪说:“有件事,虽然说算不上是喜事,但对你们来说,可能也算是个安慰——孙劲的上诉已经被驳回了,再过几天,就要执行死刑了。”
程海龙点了点头:“谢谢罗局长,也请你代我向负责此案的警察同志们表示感谢。”
罗永离去后,程海龙轻轻拍了拍陈恪的肩膀,有些丧气地说:“陈恪,程家现在就只能靠你我来维持了……”
“二哥,别太悲观。”陈恪随意地安慰了程海龙几句,脑子里想的却是孙劲。孙劲已经没有生路了,这一切全是因为他。是他亲手杀了程海波,而孙劲却要代他受过,这让他又多了一份负罪感。因此,他突然下定了决心,要结束这一切,把程海峰的一切罪证都交给王勇,让法律去惩治这个恶人。
当晚,陈恪就和王勇一起坐在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里。王勇坐定后第一句就是:“如果我对别人说,程家的驸马爷在这种小店里吃饭,别人一定不会相信。”
陈恪一笑:“如果王队长不喜欢这里,我们可以换家高档的酒店。”
“别。”王勇摆了摆手,“你要是那样的话,我压根儿就不会来了。陈经理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我不是说了吗,我只是想对你表示感谢。”陈恪说,“多亏了王队长,我大哥才能平安回来。”
“算了吧。”王勇微微一笑,“我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如果说程家想对警察表示感谢,似乎还轮不到我这个小小的队长。而且我的手里也没有什么实仅,程家犯不上来巴结我。”
“我很欣赏王队长的人品。”陈恪说,“我记得第一次见到王队长时,是在程海峰为我安排的那场酒宴上。那时,王队长就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我时常会想,你也许就是云都市惟一的一把能为善良人扫清罪恶的利剑。”
“你这样说,让我觉得惭愧。”王勇看着陈恪,“我还是那句话——陈经理到底有什么事?”
陈恪没有说话,他从怀里取出一张照片,轻轻放在王勇面前。那上面是一个年轻的长女女子,头发乌黑,身材苗条,面貌秀丽端庄。王勇拿起照片,仔细地看了一会儿。
“这是……”
“她叫林思思,云都大学艺术系毕业,毕业后不久,就进入了红山集团,并一跃成为财务部副经理。但没过多长时间,她就跳楼自杀了。”陈恪说这番话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但王勇却还是听出了些什么。他先注视了陈恪一会儿,然后才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这起案子不是我经手的,当时我正在乡下蹲点抓嫌疑犯。这案子好像是罗局亲自带队调查的。我听说林思思利用职权贪污了不少,东窗事发后就……”
“全是胡扯!”陈恪的拳头猛地攥了起来,指节在重力压迫下,咯咯作响。“王队长,你不觉得这里充满了疑点吗?红山集团是全省知名的药业企业,用普通老百姓的话来讲,它是个门槛极高的地方,而普通的大学生满大街都是,林思思又不是其中最优秀的,况且又是很难在企业中找到工作的艺术系学生,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进入了红山?而且,一入红山就立刻被提拔为财务部副经理,这难道不可疑吗?”
“我说了,这案子不是我负责的,许多细节我都不清楚。”王勇看着陈恪说,“但有时候,女孩的相貌就是她提升的资本……”
没等王勇说完,陈恪那冰冷的目光就已经打断了他。王勇看得出来,陈恪生气了。他敏锐地感觉到,这女孩一定和陈恪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而今晚的这次谈话,很可能会揭开一个大案的冰山一角。所以他立刻改口问道:“陈经理,难道说这起自杀案的背后,还隐藏着什么重大的秘密吗?”
陈恪缓缓点了点头,目光变得和缓了。他从旁边的小提包里取出了一本文件、一个日记本和一只小巧的MP3播放器,把它们一起推到了王勇面前。王勇一边随手翻开那本文件,一边问:“这是什么?”
“前几页是从林思思成为财务部副经理到她自杀期间,红山集团财务报表的复印件。”陈恪指着那份文件说,“从这上面很容易就可以看出,任何一笔款项都没有非正常的减少。而后面的几页,都是红山集团对外绝不公开的内部秘帐。从这上面也可以看出,在那段时间里,总公司的钱款绝没被人动过。”
王勇皱着眉看了看这些文件,对于这种东西,他完全不了解,也无法从这些数目字上看出什么。陈恪接着拿起了那个日记本:“这些文件应该能证明林思思没有贪污行为,而这本日记,则可以证明她完全是清白的。”说着,他将日记打开,翻到了林思思进入红山集团时的那一页,把它入在王勇面前。
王勇接过日记本,认真仔细地看了起来。当他看到最后那一页时,不由像评书中说的一样,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上面记载的东西太让他震惊了,如果这本日记中写的东西是真的,那么程海峰这位高高在上的红山集团总公司总经理,无疑就是一起强奸案的嫌疑犯,或者按老百姓的说法,就是个强奸犯!而如果林思思真的如日记上所写的,去公安局报了案的话,那么事实就更可怕了。当初在得知局长竟然亲自调查一起简单的自然案时,王勇就觉得奇怪,现在想想,这里面的问题太大了!
陈恪看出了王勇脸上的表情变化,他拿起了MP3,在王勇眼前晃了晃:“如果那两样东西还不足以说明问题,那么这里面录的东西,就可以给你一个清晰的答案。”
王勇接过MP3,打开电源,从上衣袋里翻出了手机上面的耳机,将它插在MP3的耳机插孔上。随着播放键被按下,一段段程家人和陈恪的对话传入王勇耳中。那里面是陈恪分别和程海玉、程海龙、程海峰三人进行的几段对话,在对话中,林思思自杀案的真相被程家这三人亲口说出,当然,其中关于程海波的几句,已经被陈恪删掉了。
王勇两次感到震惊。他缓缓摘下耳机,关闭MP3的电源,小心地将它放在桌上。
“现在王队长全明白了吗?”陈恪说,“这是一起强奸杀人案,里面还牵扯到了程家与公安局长的钱权交易。罗永在这起杀人案中,起到了帮凶的作用,他和程海峰都是罪犯,都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
王勇缓缓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我能问一下吗,你到底是什么人?”其实从日记当中,他已经知道了陈恪的身份,但出于警察的职业习惯,他还是故意又问了一遍。
陈恪盯着桌上林思思的照片,苦笑了一声:“我是她惟一爱的人,是她在云都苦苦等候的人。然而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在她身边……我们是在大学里认识的,我比她高两届,毕业后就到法国留学。我们约定好,一定要等到再见的那一天……”说到这儿,陈恪低头擦了擦眼里的泪水:“然而我们都没能等到那一天。我得知她的死讯后中断了学业回国,然后意外地发现了这本日记。从这里,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于是……”
“于是你就利用你这张脸接近了程海玉,然后混进了程家,最后得到了这一切,对吧?”王勇拍了拍那份文件和MP3说,“你要为你的爱人复仇,要为她洗清冤屈,我说得没错吧?”
陈恪缓缓点了点头。
“那么,”王勇的面色突然一冷:“程海波是不是你杀的?”
陈恪盯着王勇,目光一点也没有闪烁不定。他知道,在这位刑警队长的面前,一丁点儿的心虚都会变成致命的伤。他轻轻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要杀他?而且,当时我病得那么重,你认为我有力气打死程海波,然后再跑回家里卧床不起吗?”
王勇从陈恪的目光中抓不到一丝破绽,但他还是试探着去攻击陈恪的防线:“程海波的死有很多疑点,虽然孙劲和他的保镖在省市领导对法院的施压下已经被判定了死刑,但我还是认为凶手不一定是他。”
“这我就无能为力了。”陈恪说,“破案是你们警察的事。”
王勇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有了这些东西,我马上就可以立案看抓捕程海峰,到时候你的身份就要大白于天下,你也再不能在程家呆下去了。”
“这我知道。”陈恪说,“我本来也不想再在那里呆下去了。我打算走,到法国去完成我的学业。”
王勇又沉默了一会儿,这期间,他不时抬起头来仔细地端详陈恪。陈恪预感到,他一定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或者说,有什么事要求自己帮助。果然,几分钟后,王勇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注视着陈恪说:“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如何?”
“交易?什么交易?”陈恪有些吃惊。
“先不要扳倒程海峰。”王勇说。
“为什么?”
“直说吧。”王勇说,“我一直怀疑红山集团在从事某种非法活动,但这么多年来,从市领导到我们公安局长,层层光环都罩着程家,我根本无能为力。所以,我想请你帮忙调查。这样对你也有好处,我感觉罗局之所以与程海龙关系极好,很可能与这件事有关。到时候如果查清了真相,罗永也躲不了。不然光凭你的这点证据,可能扳得倒程家,但却扳不动罗永。”
陈恪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如此戏剧性的变化,他本来以为这将是自己复仇行动的终结,没想到却成了另一场战斗的开始。他知道,此时他已没了选择的余地,只能和王勇合作。他轻轻点了点头:“你指的非法活动是什么?”
“制、贩毒!”
王勇一开口,就将陈恪吓了一跳。他愣了半天才说:“不会吧?以红山集团的实力,怎么可能搞这种东西?”
“我一开始也不相信。”王勇说,“可种种迹象表明,红山集团,或者说是程家的某个人正在做这种生意。云都这几年间毒品猖獗,而且纯度非常高,我专门带着查获的毒品样本到省里做过化验,据省里的研究员说,能生产这种高纯度毒品的,绝不会是一般的小作坊,只能是拥有先进设备的大型企业。我调查了很久,发现云都的毒品没有外来源,也就是说,这些毒品都是在云都加工成的,而在云都,有实力生产这种毒品的,也就只有红山集团了。但当我打算着手调查红山时,却遇上了重重的阻力,到处束手束脚,所以直到现在,我还是只能怀疑,而没有半点的证据。”
“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收集证据?”陈恪问。
“没错。”王勇点了点头,“只要能找到切实的证据,我可以绕过云都公安局而直报省厅,到时候会由省厅直接派人调查此案,那时罗永也必将受到应有的制裁。到时我会将林思思案一并上报,将程家和罗永的罪恶彻底清算。”
陈恪久久注视着王勇,郑重地点了点头。王勇笑了笑,将自己宽大的手掌向陈恪伸了过去,两人用力地一握手,结成了暂时的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