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从上游蜿蜒而下,河边是一座清新雅致的农家小院。院里三五成群的鸡鸭等家禽悠闲地在院子里散步觅食,一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女娃娃正眉开眼笑的掬着一捧稻谷给几只小鸡喂食。
院落中央是纯竹制的吊脚小楼,推开竹门可见迎面墙上悬着一幅长轴,却是道家先祖庄子的画像。世间修道或供奉往往是始祖老子,此间主人却不循常理,着实有些奇怪。这画轴长年受香火缭绕,纸质已成土黄色,倒是凭添了几分神仙意味。画像两边是一阙诗联,左书“鲲鹏一日同风起”,右书“扶摇直上九万里”。画像前是檀木案子,案上摆着红色供烛,香炉以及用以摆放祭品的瓷碟。炉内香灰已近黑色,供烛也由原先的大红色褪为暗褐色,而碟内祭品更是不知去向。
除了这惹眼的画像和供桌,屋內其余摆设倒是平常,全是些清爽的竹制品,正中八仙桌上坐着一道人,这人眉眼细长,看似无精打采却偶有精光闪过,显然是内家功夫已臻大成,到了神光内敛的境界。更兼肌肤饱满,唇红齿白,却须发皆白,看不出年纪,好生怪异。
这道人颌下长须三尺再加一身青色道袍颇有些出尘飘渺的韵味。只是所行之事却令人大跌眼镜,只见他右手抓着不知是何种动物的后腿饿死鬼一般大口啃着,吃得满嘴流油,撒出的汤汁流到颔下的长须上甚是滑稽,嘴里塞满肉块却仍唾沫四溅含混不清道,”果然是‘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呀。”那场景确实应了一句古话“狗肉与唾沫齐飞,汤汁共胡须一色”。
正热火朝天的吃着,这老道却突然眉头一皱,恋恋不舍地将狗肉放下。双手胡乱在衣襟拭了两下,探手入怀取出三个油腻腻黑乎乎的大钱,随意扔在桌上斜眼一瞥,旋即又微眯双眼掐指细算,一盏茶时间过去才自言自语道“五年了,终归还是让老道等到了。澹台家却净出些怪人,澹台小儿,老道我也只能帮你这些了。唉!天道果然莫测,老道我浸淫近百年却也管中窥豹,只得一斑呐”。
“小黎子,进来。”那老道喊道。
院中的女娃娃闻言笑着跑进屋里。这女娃娃身着一件少数民族风情的黑色素雅长裙,赤着雪白的小脚,颗颗饱满的脚趾如玉豆一般可爱。双手和双脚腕上带着似是银制的首饰,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宛如林间精灵。再向上看去,虽是素雅长裙却也难掩她玲珑的身段,微微涨起的胸脯,不堪一握的小腰无不显示出青春的气息。正是小黎子。
“爷爷,您今天这么快就吃完了啊……咦,这不是沒吃完嘛。难道今天小黎子做得不好吃?”女娃娃见盘中仍剩下一些狗肉疑惑道。可见老道平时饕餮之态。
“胡说!想我璇玑子也是修道有成之人怎会迷恋此等俗物,难道除了这等琐事,贫道就不能另有要事唤你?”老道气得三尸神跳,唇边两撇胡子一翘一翘,甚是滑稽。
“好像没有吧……难道爷爷你想喝酒了?可是前阵子您都已经喝光了啊。小黎子还没来得及买哩”女娃娃歪着脑袋想了一阵,为难的说道。老道只能装作没有听见,可是额头上的青筋却深深地出卖了他。
“贫道昨晚夜观星相,见帝星紫薇黯淡,七杀、破军隐有盖主之意。北方……”老道正得意地摇头晃脑却被女娃娃打断。
“九年了,爷爷您能换几句词儿吗?唱大戏的都没您说得溜,您不腻啊?再说昨天天刚摸黑您就睡了,呼噜响了一夜,哪来的时间夜观星相,去周公解梦倒是真的……”女娃娃毫不留情面。
“赶紧去河边等着捞人!”老道已经抓狂。女娃娃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了出去。
“真是的,吃个狗肉也不得清闲。老道我容易吗?无量了个天尊的。”老道边说边抓起狗肉狠狠咬了几口。
……
竹制的小床上躺着个男孩,他眉头深锁面露痛苦之色,赤裸的胸膛上更是缠满绷带,布满鳞甲的左手却依旧狰狞。在他身边卧着一只白狼,正是大难不死的澹台羽与獠。
吱——,竹门被打开了。却是刚才的女娃娃小黎子。她双手端着方形托盘,盘中有青花瓷碗,里面墨绿色药汁还在不住冒泡。小黎子一边缓缓往碗中吹气一边轻手轻脚的走到澹台羽身边,正要伸手拍醒他的时候,异况陡生。
澹台羽突然睁眼闪到她身后,右手锁住她的身体与双臂,左手中指抵住她的颈项,锋利的指甲已经刺破了她娇嫩的肌肤,鲜血一滴滴渗了出来,被雪白的肌肤一衬更显殷红。虽然小黎子比澹台羽高上一头却如同被澹台羽搂在怀里一般,两人的动作被不知情的人看去亲密无比,却只有当事人知道其中凶险。地上打碎的青花瓷碗正散发出浓浓药香,袅袅热气。
“你是谁?我在哪儿?”澹台羽厉声喝问,只是略显急促的呼吸显露了他的外强中干,绷带上渗出点点血迹,显然是用力过猛,伤口又裂开了。
“我是救你的人。你在我家。你已经昏迷好几天了。”小黎子闻言缓缓转头冷静答道。
澹台羽将目光移到她脸上顿时呆若木鸡。
鹅蛋形的小脸上缀着细而修长的黛眉,再往下则是高挺秀气的鼻梁,粉嫩如同浆果般的点绛小唇。所谓“巴东有巫山,窈窕神女颜”也不过如此。可是将目光移到她的眼睛上时,才发现前面那已如天神恩赐让人感叹造化神奇的五官与这眼睛相比却黯然失色。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楚楚动人,眼波流转都不足以形容其万一,大千世界丹青妙手浩如烟海却不能添一笔以描其髓;亘古以来文学大家众若繁星却无法觅一词能近其神。只觉得她的眼睛似在看自己又不在看自己,似默默含情却又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这样一双眼睛若长在平凡女人身上也足以使其称之为美女,何况是秋雪为肌,寒玉筑骨的妙人,只能令其余女子自惭形秽,哀叹造物不公。
“小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且听贫道慢慢道来”却是老道听见响声匆匆赶来。见二人如此情景,急忙将如何发现澹台羽与獠又如何救治详细解释了一遍。只是这老道却大言不惭的将原本小黎子的功劳全归于自己身上,当真是无耻厚颜。
“多谢道长与这位……姐姐的救命之恩。倒是小子无礼了。”澹台羽歉然说道。
“谁是你姐姐!还有,你抱够了没有!”小黎子柳眉倒竖,冷冷说道。原来澹台羽一时不察,虽然左手放下了但右手仍揽着小黎子。澹台羽大窘,连忙松开胳膊。
“哼!”小黎子伴随一阵香风走出房间。
澹台羽见状,只得不住向老道道歉。
“不妨事,不妨事。哈哈,小友只管好生休养,其他事莫挂心上,贫道就先不打扰了。”说完,老道负手后背,转身走出房间。
“唉一一,看来最近是吃不上狗肉喽。”老道长叹一声信步离开。
接下来这半月时间,小黎子虽然也按时将药送来却再未与澹台羽说一句话,甚至连好脸都欠奉。当然的,浸淫卜道多年的璇玑子前辈关于狗肉的预言也真真是极准的,只是他自己完全没有得意的感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