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集市比不得城里,不过是些乡民将自家做出的物件拿出来出售,以补贴家用,还有些杂耍之人,倒也十分热闹,多是乡民们一起出门凑凑热闹。
不多时候,老先生便带着陆飞、黄宽赶到里正家里,路、黄两人在道观说了一遍,对着里正又说一遍,里正等人赶到集市,召集村民,他们又说一遍。此事过于荒诞,大家多是半信半疑,还有好事者公然提出质疑,表示绝不相信。
黄母此时有也在人群,见孩儿满脸诚挚,面对众人质疑,欲辩清白却不能的摸样,心里焦急,出人群中走出,对那好事者说道:“我家孩儿,一心向佛,今日又是菩萨会,他决计不会诳语骗人。”说完之后,又拉过黄宽,叫他朝西边跪着,向菩萨发誓,黄宽又跪着,单手向天,又再说了一遍此事。
这番耽误,却不知道那乞丐已经下得山来,朝着集市走来。他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两小儿揭穿,还准备在集市上再拐个孩儿喂他家的小红。今日在山上被两小儿挫败,心下十分气恼,狠下心要想办法把陆飞捉来炼成灵尸。
镇上的汉子从家中拿出锄头、扁担、木锹等物,并让家里婆娘把孩儿在家护好,这便要去寻那吃人的乞丐。其实,听那黄宽说恶乞丐的小蛇和法术,多少有些人胆怯,只是看大家都是正义非常,又有带头之人,便也不好意思不去,这番人浩浩荡荡,径直朝小镇后山走去。
阿皮走在最近,陆飞同黄宽走在其次,后面跟的便是黄母。她虽是女流,但丈夫早逝,护犊情深,也手持割草刀跟了来。后面才是里正同一众拿着各式农具的相亲。
走到距离伏唐观不远,众人见那个丑陋乞丐大摇大摆地从伏唐观中走出来,身上还配个小口袋,便都停住不走。阿皮看那恶乞丐,心里生怕,不敢向前,躲到陆飞脚前,口中汪汪直叫。黄宽嘴快,声音也大,被乞丐抓住时也敢大喊大叫,这回仗着人多,底气更足,手指乞丐道:“便是这个臭乞丐,要用我的血喂他的蛇,还要吃我的肉。”
那乞丐见如此多人,也不惧怕,心知这两小儿定然向大家说了自己的行径,也不隐瞒,指着黄宽大摇大摆地说:“我看你们这个小孩儿皮白肉嫩,心地喜欢,弄得爷爷的口水直流,不想被他跑了,你们是送他给爷爷下酒的么?”
黄母哪里听得这些话,口中骂道:“你这个臭叫花子,你若要吃,我们赏你点,你怎么敢吃小孩肉,菩萨定将你捉去,一天割你一块肉喂狗,让你这个杀千刀的敢吃我的孩儿。”
乞丐可不怕人多,他手上有些法术,忌惮的是那个陆飞冷不丁的一团水汽,伸手便将身上的小口袋揭开,将那小蛇藏进袖口,准备突然发难,把小蛇喂饱后,乘乱将陆飞擒住。
里正见那乞丐无甚动作,以为不过是个贼胆包天的家伙,便对他道:“你这贼人,束手就擒,不然,让你受皮肉之苦。”等了会,见那乞丐更不理他,手一挥,一群人上前要将乞丐围住,众人刚一动身,乞丐突然甩开袖口,一道红光向黄宽面门射去。
这黄宽愣在当口,不知如何避闪,吓得闭上眼睛,睁开眼时,却见那蛇儿正咬住母亲脖子,众人全都吓呆了,只见黄母最后不忘将黄宽推得力自己远远的。黄母拼上力气护住孩儿,又将孩儿用力推开,此时力气全无,满面狰狞,脸色发黑,睁大眼睛,竟似无限痛苦,一口气没有上来,便已去了。这小蛇是剧毒之物,兀自在那吸血,有胆大之人,伸长木锹,要将小红蛇打死。小红蛇却如闪电一般消失在乞丐身上。
众人还没有回过神,黄宽却已清醒,知道母亲为救自己而被蛇咬,扑到母亲身上,大叫:“娘,娘!”但黄母这时已然气绝。黄宽悲痛之下,竟不哭泣,瞪视着乞丐,叫道:“你杀了我娘,我要吃了你。”竟要扑向那乞丐,里正陡然间见此人伦惨变,虽是一个镇子的领头人,也不禁大为震动,经黄宽这么一叫,不自禁地将黄宽拉住退了一步。
“好孩子,你记住,是这恶人将你娘害死。”说完,连忙吩咐几人回去到县城报官,然后又对黄宽说,“等县官大老爷来了,抓住这恶人给你娘赔命,你不要冲动。”
黄宽眼中泪水滚来滚去,但拚命用力忍住,说道:“我不冲动,我就在这等着这恶人给我娘赔命!”陆飞大哥也跟着人群一起来,也抓住愣住的陆飞往人群里拽。
那乞丐素来作恶,可不将个把人性命放在眼里,见他们如此惊慌,反倒笑了,对那里正道:“爷爷我可没有时间陪你们。”说完之后,口中念叨什么,也没有看清他身体怎么动,已经站到陆飞身后,只见他右掌斜劈,喀喇喇一声响,将陆飞大哥手中的木棍劈成两半,抓住陆飞,身形微幌,便如一溜轻烟般奔入林中,刹那间不知去向。
陆大哥和里正双双抢出,却见恶乞丐同那陆飞已然不见。里正道:“赶快报官!”阿皮救主心切,不管不问,沿着恶乞丐留下的气味,便追了出去。
陆飞被恶乞丐抓住脉门,手脚发软,先前手上能凝真力,现在却半分力气使不出来,给恶乞丐横架在半空中,脸孔朝下,但见地面不住倒退,竟然像是骑在马上,也不知道这恶乞丐用的是什么法术,速度极快,脑袋被风吹得头晕脑涨。
奔出十余里后,来到一处岔路,只听得恶乞丐叽哩咕噜的念了几句,陆飞顿时停住,被那恶乞丐一把拉下,陆飞看到那恶乞丐从腿上卸下一道符,上面画着似乎相熟的东西,倒过来看,原来是一匹血红大马。
那乞丐将符揣进怀里,又从怀中取出一根黑色绳索,缚在陆飞腰间,左手提着他身子,便从山坳里行去。陆飞暗暗叫苦,心道:即便大哥和乡亲们来救,又怎么能赶上这个恶乞丐,这番我就只能自救,只是我这道法还没有练成,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用,只能随机应变了。
陆飞见太阳西斜,始终从右边射来,知道恶乞丐是带着自己南行。等到恶乞丐终于找到一个破地方,天已黑了下来,陆飞看到是间极其破败的庄子,显得颇为凄凉,房子上面写着大大的“义庄“二字,里面排放着许多棺材。恶乞丐把陆飞扔到墙角,也不管不问,出门去找吃的了。陆飞呆在这里,动不能动,心里想着谁能解救自己,想了半天,终于想到只有阿皮靠谱,只盼阿皮能找到自己,但却不要被这臭乞丐吃了。
陆飞暗自伸出左手,想运气凝聚水汽,哪知身上被黑色绳索绑住,全身真气被压,手在空中挥舞,那灵力只在全身游走,半点也施展不开。那绳索反倒现出层层黑色,十分邪门。
不一会儿,门再次被推开,陆飞只盼有人能救自己,抬眼看到的却是那个恶乞丐,手里抓着一只老母鸡,不知道是从哪里偷来。那乞丐将鸡头自脖子处一把扯断,任血流满地,又将蛇儿放出,去吃那鸡血,等血流干净后,将鸡毛拔光,准备生火烤鸡吃。陆飞看那小红蛇在血中游动,身上鸡皮疙瘩顿起,想着这恶人当真穷凶恶极,养这小蛇,不知道咬死过多少人。想到此处,身上不由乱动挣扎。
恶乞丐一边烤着鸡肉,一边对陆飞和善道:“小孩儿,让你跟着爷爷跑了这么久,多有得罪,好生过意不去。”
陆飞反讽道:“好说,好说。”
恶乞丐道:“可知爷爷此举,是何用意?”
陆飞怒道:“你这叫花子,你是谁爷爷,我的爷自在家里,却不是你。你要想喝我的血,吃我的肉,你便来,小爷若是皱个眉头便是你的孙子。”
他嘴里虽是这样说,心却是虚的。恶乞丐自然听出来了,仍是笑嘻嘻地对陆飞道:“小孩儿,你会错意了。我见你根骨不错,又习练高深道法,不知道是哪位恩师传授,可惜全是错的,爷爷心疼你,见才心喜,想帮你走条正路。”
陆飞可不相信他有此好意,这时候才知道自己练习的原来是高深道法,想到昔日那个老道手能生火,自己练来练去,全都与水有关,原来是这番道理。却不知道恶乞丐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乞丐见陆飞不说话,便把话儿挑明:“这水派真法早已失传,你怕是无意间得来,不会修炼,自是正常,你把口诀说给我听,我来教你,如何?”
陆飞这才晓得恶乞丐这个时候如此和善原来是想套的那老道传授的口诀,既知老道不怀好心,陆飞便不再作声,双目紧闭,竟是毫不理睬。
那乞丐见他假装不理睬,也不生气,自管自己说话:“你若是不说,那也罢了,爷爷我法术也是了得,我便将你练成灵尸,让你和小红回家去,吃了你的爷爷、爹娘、兄弟姐妹,你看如何?”
陆飞也不理他,心里却想:黄宽娘这回被这恶乞丐害死,死得那么可怕,黄宽这回定然是肝肠寸断,自己若是被炼成那活不活、死不死的东西,回家害死亲人,自己死了也罢,亲人也要遭毒手,推究这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都是这成恶乞丐。霎时之间,心中愤怒无比,只觉全身燥热,有如火焚。恶乞丐这绳子不知道是什么可做的,十分邪门,他被绑了许多时候,早已气闷之极,仗着灵力,这才支持了下来。此时猛地里心神一乱,蕴蓄在丹田中的水性真气失却主宰,茫然乱闯起来,登时便似身处寒窖,全身穴窍将被冰封,忍不住大声呻吟。
这乞丐年轻时是个好吃懒做之人,后来不知道跟谁学的些邪恶法术,偶然间又获得这剧毒无比的小蛇,豢养后,每两日喂这小蛇喝人血,并仗着小蛇四处行恶,年轻时四处行乞,被人欺负养成睚眦必报的性格,他见陆飞能散水汽,必然有异能,这番被欺,定下心要报仇。此时看到陆飞难受摸样,脸上笑得自然起来,完全是发自内心,全不似刚才伪善。
恶乞丐道:“你此时真气涣散,要破你全身经脉,已到走火入魔的边儿,若是告诉爷爷,爷爷帮你渡过这一关,怎么样?”
这话提醒了陆飞,当即以老道传授的运功之法镇慑心神,调匀内息。平时只须依法施为,立时便心如止水,神游物外,这时却越是运功,四肢百骸越是难受,似乎每处大穴之中,刚刚的寒冰立时化为滚烫的热水将刚刚的寒气驱散,一会儿滚烫热水又即化为寒冰要将奇经八脉封住,如此翻来覆去,比之刚才更加难受。
原来他修习水派真法已久,虽然得窥天下最上乘道法的奥秘,暗中摸索,并无人指点,体内积蓄的水性真气越储越多,已是到了炼气入窍的境界,却没有打通所有的穴窍,平素只是任着自己心性,权当玩耍,却不会导引运用以打破最后一个大关。本来不加引发,倒也罢了,只是进度缓慢而已,等到体内真气溢满,自然而然通畅。
但现在被这黑色邪索捆绑。像是在被堵的洪水堤岸偷偷地开了个小口,洪水必然宣泄,偏生他又受恶乞丐话语所激,乱运真气,洪水更多。在这短短的一段时刻中,他正经历修道练气之士一生最艰难、最凶险的关头,生死成败,悬于一线。
那臭乞丐也不帮忙,只是在这看着。其实要他也帮不上忙,当年不过得些符咒法门,以此法害人尚可,说道真气凝练,他是半点不懂。他以为陆飞此时已经走火入魔,心底快活地对小蛇道:“你是爷爷的心肝宝贝,这小孩儿若是走火入魔,威力定然大无比,爷爷将他炼成灵尸,日后你有喝不净的血,爷爷我便要去寻那贼道人和酒肉和尚的麻烦,杀了他们,爷爷我谁也不怕了,到时候,专找你姑娘给你喝。”
却不知道,这话儿陆飞听的是切切实实,耳朵也听得恶乞丐便朝他来,只是全身无法动弹。恶乞丐叹了口气,说道:“可怜你这修道之躯,只能为我所用。”掌心便即运劲,正要拍入路飞的玉枕穴去,要将他一身真气封住,三魂七魄留在体内炼化。路飞心想今日要在此身亡,黄宽母亲之仇无法得抱,心下万念俱飞。
不料恶乞丐劲力甫发,立觉一股真力将他重重弹了回去,一惊之下,换了左手又即催劲,这次又再被弹回。自觉手臂具麻,不能动弹,跟着体中力气再难使出,一股寒气在右臂流动,一股火气在左臂流动,两股灵力不断撞击到膻中大穴,周身如万蚁咬啮,苦楚难当。恶乞丐大惊失色,“啊”的一声,摔在地上,后脑重重撞上墙壁。
恶乞丐这一躺竟躺了两天三夜之久,醒来之后,痛感消失,只是全身酸麻,小红蛇还静静地躺在口袋里,小红蛇前几日吃的饱饱的,另外没有主人吩咐,不敢去动路飞,竟然让路飞平平安安过了三天。
醒来之时,却见路飞仍是躺在那里,身边一堆鸡骨头,想来便是自己晕倒,烤鸡竟被路飞吃了,只是路飞在那里躺着,动不能动,如何能吃上,确实一大疑问。恶乞丐这番疑问一闪而过,晕倒之时的画面在脑海闪现,不由动了肝火。一脚便要踢到路飞身上,竟生生顿住,一脚踢向旁边的棺材,力道之大,竟将棺材踢得粉碎,里面一副白骨架散了一地。
路飞见到此景,并不像昨天那样生怕,反而笑了出来。
恶乞丐怒目瞪视,眼中似乎也有火焰要喷将出来,恨不得手掌一挥,将这小子打到地狱。口中骂道:“你笑什么?”
只听路飞道:“你已将我绑住,我动弹不得,你却不敢打我,只敢将气撒在死人身上。人家已经死了,你还毁人棺材,破人尸骸,那鬼若不投胎,定要缠上你身,让你哭不得,笑不得,打不得,骂不得,乖乖叫人家爷爷,求他快走。像你这副德行,只能在手无寸铁者面前显显威风,何用之有?”
话儿把恶乞丐气急,等到冷静片刻,那乞丐不怒反笑:“小畜生,你想气死你家爷爷,哼哼,你家爷爷却偏不上当,爷爷现在不能动你,待伺机拿住了你家人,使些手段,到时让你乖乖就范。”恶乞丐此时只能说些大话,其实黄宽之母已死,事情已经闹大,恶乞丐虽有些手段,但也只不过凭借邪恶皮毛法术欺负欺负普通人。况且他平时作恶多端仇家甚多,又有许多正义修道之人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放在平时恶乞丐哪里敢如此嚣张。只不过在白云山上到嘴的肥肉竟然逃走,又被路飞狠狠摆了一道,气急之下才敢明目张胆,之后也只能抓住路飞立刻远遁。
说者虽无意,听者却有心。在恶乞丐昏迷的第二天阿皮寻着气味找到路飞,但阿皮却碰不得那黑色绳子,被弹开了两次后只能无奈放弃。路飞倒是怕恶乞丐突然醒来会吃了阿皮,忙让阿皮原路返回,寻人来救自己。此时恶乞丐如此说话,路飞被吓得冷汗直流,心里忐忑,即盼着阿皮能带人来救自己,又怕亲人来时被恶乞丐所擒坏了性命。
却说那日恶乞丐公然杀人之后又掳人而去,里正立马派人到县城禀报县令以派人除恶。白云镇里也是悲痛一片。黄宽母亲平日信佛待人极好,此时又是为救子身死,里正和镇里离得近的知情者都聚集到了黄宽家里,路飞的父母和哥哥也来到这里,以便县里来人能尽快知道路飞的情况。却说黄宽本被恶乞丐吓得不轻,此时唯一的亲人又为了救自己而死,几乎失了神智,只存报仇念头,只待有朝一日亲手结果了那弑母恶贼。
第三天的下午,被派到县里的人终于回来,还领回来了一个拿着佛尘严肃的高瘦道士和一个面目和善的胖大和尚。
里正见到这胖僧瘦道,只觉是天上拍下来了救星,带着村民到头便拜,口中叫道:“大师救命、大师救命。”那胖和尚看上去除了一张笑脸外,原是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瘦道士则是一脸刚正,两眼精光,仙风道骨凸显。等到这两人将众人扶起,里正才将事情原委说出,只是那陆飞大哥二哥也是想要说出点什么,但是想要张口却不知道怎么说,好像里正已经将要说出的的话儿全都说出来了,一家人悲悲戚戚,确实不知怎么言语。
这和尚道士正好路过县城,听得此案,急忙赶来。这两人便是恶乞丐口中的贼道人和酒肉和尚,恶乞丐在河南道的商州城做了几起案子,伤了官宦之家的孩儿,又有官宦之家的女儿被他****,此事惊动卫尉寺,派的几批得力之人办案。不料恶乞丐会使些法术,手中符箓能来去无影、凭空消失,身上还有剧毒之物,几批人被他下三滥的手段害死,尸骨运回城里已是惨不忍睹,这才求的玄武山的一道观和葫芦庙的两位师傅。
那恶乞丐商州城的事儿闹大后,杀了不少人,听说一道观和葫芦庙也派人除恶,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以至于逍遥了很久,此时没有忍住做了案,又被发现踪迹。
此时的他还在想着什么办法整治陆飞,此时他亦不想把陆飞炼成灵尸,也不忘想从陆飞口中套出什么道决,只一心想要将怎么讲陆飞慢慢折磨致死,方报得刚刚所受耻辱。只见他掏出手中一张符箓,将符箓贴直黑索上,黑索上黑气顿生,竟将陆飞全身笼罩,只是这等污秽之气逼得陆飞体内灵力竟无法施展。
忽然,一股火光在黑气之上燃烧,眨眼间,黑气消失不见,黑索也化为灰炽。陆飞抬眼一看,只见一道一僧站在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