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前最首要的任务就是装,装出跟那祸害不熟的样子,让他急得撞墙,继而知难而退。说来容易做着难,要搞定他我的道行还差点。放寒假的时候我们还好好的,现在无缘无故和他分,似乎有点过。心里明明藏着对他的爱,行动上却要做出巨讨厌他的样子,我做不到。表里不一不是我的作派。可是我已经对母亲做出承诺,再这样当断不断,后果是不堪设想的,真要把我调回村里,这辈子可就玩完了。
算定了天一黑这祸害就会变身大灰狼来找我,早早地吃完晚饭,我把门插得紧紧的坐在屋里看书。
笃笃笃,门被敲响。它是这祸害独有的暗号。考验意志的时刻来了,我谨记母命,稳稳地坐在那里,隔着木门用硬梆梆的口气砸向他,有话快说,我要睡了。
有病啊你,站在外面我怎么说?开门,少废话。他一副吃定我的样子。
我背靠着门站在那里,生怕自己抵挡不住他的热情,无法自控地投入他的怀抱,重新掉进母亲唾沫汇成的大海中被淹死。
见我迟迟不肯开门,他装可怜,你把门闪开一道缝行不行?我说完就闪。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再坚持也太他娘的冷血了。我把门拉开一道缝,用身子堵着,冷冷地逼向他,说吧。
这祸害设好了局让我钻,善良无辜的我中套了。门闪开一道缝,他玩命地往里面挤。我肠子都悔青了,拼死命地用身子抵住门不让他往里进。我们就这样一里一外地对掐,相持不下。老天作证,我是真的尽力了,老妈若有天眼,看见这一出再骂我犯贱,那是真的亏心。城池被攻陷,我这小绵羊沦入敌手,吉凶未卜。
这祸害一个饿虎扑食,把我拉进怀里就要吻。我死命地往外挣。心里纠结得厉害,却跟他装冷血,我要和你分,请你自重些,不要再来找我!
这祸害八成是疯了,压根听不进我说什么,邪火把他烧得抓狂。他如痴如醉地在我身上寻找往日的激情。害怕被他的欲火烧成灰烬,趁大火上身之前,我不遗余力地往他怀抱外面挣。趁他不留神,我成功逃亡。来到黑漆漆的院子里,再也不敢朝房间靠近一步。望着寂静得如同坟墓的校园,我满怀凄凉,心里默默地对他诉说心曲,你为我受的罪还不够吗?我对你这么绝情,你还留恋我什么?你醒醒吧,我们的爱不会有结果的。
我自恋地以为,我不在屋里,他就会闪人。可是我错了,错得相当厉害。他呆在屋里根本没有要闪的意思。我没辙了,屋外这么冷,在这里晾一夜,铁定会冻成肉干。
我焦躁地在院里走来走去。来到大门口,摸摸铁门,它是紧锁着的。死定了,想出去借宿都没戏。老这样下去可不成。我抓狂地返回去,远远地向他威胁,你再不走我要喊人了。说完就朝院门口狂奔,想翻过高高的院墙去于金香家睡一夜。
这祸害八成以为我要喊二表哥来暴打他,立马在我屋里发飙,举起椅子使劲往地上砸,接着有重物倒地的砰砰声。听得我心惊肉跳。我晕,这祸害一人在我屋里抽风,真是疯了。我闪!
我的判断没错。突破底线,他崩盘了,歇斯底里地冲我喊,回来!我不会赖着不走的!
这不结了?早说嘛,害我在室外吃风喝冷,胡子都急白了。等等,他不会跟我玩阴的吧?正常状态下他老实木讷,非常状态下他会不会使阴招,天知道。看他暴怒的样子,我进去准得受虐。真要把二表哥强加于他的暴力还给我,我就惨了。在外面再呆一会儿吧,等他不抽风的时候再进去。
我好脾气地在外面候场,一面静听屋里的动静,这祸害大概被我磨得没脾气了,小半天没折腾出证明他还在喘气的体征。我胆子养肥了,朝屋里颠,进门先察言观色,见他那熊样与我的猜想完全吻合,才放心地往屋子中间颠。
咱们来个吻别吧。这祸害真搞笑,竟能想出这怪招,真该发他个创意大奖。
真是服了他!磨磨唧唧,一点也man.招人不待见,轰他走,他还搞怪。有意思么?但愿他说话算数,吻完就闪。我心存侥幸,履行神圣而庄严的使命似的走到他跟前。
他果真憋了一肚子坏水忽悠我。老话不是说了么,男人说话算数,母猪都会上树。他那猪脑子非常态下也能灵光一现,猛地把我紧紧搂在怀里,以热烈的吻覆盖我的唇,企图感化我伪装起来的硬心肠。
既然打定主意要分,就不能给他一丝希望,我闭上眼漠然面对这非礼。触到我紧闭的唇,他痛心地问,亲爱的,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依然是跟他不熟的臭脸孔,这把他惹毛了。他生气地推开我,以不可抗拒的权威语气命令,下面该你回吻我了。
我猛喷鼻血。没事吧他?这么能折腾,以前真是小看他了。我退到东面墙壁的风琴旁,为他的搞怪而哭笑不得。他的鬼名堂真不少,分手要吻别,吻过要回吻,回吻以后又安排了什么节目?
怕再次被忽悠,我呆立原地不动。又怕他在这里耗一夜,我陪他熬到虚脱。实在没辙,我再次答应他的无理要求,上前完成这最后的工序。走到他跟前,我踮起脚尖吻他。汗,恋爱这么久,接吻了N次,我还没学会基本技巧。我拿嘴唇跟他的唇碰了碰,算是完成任务。然后退到墙角等他自动离开。
没有达到预期效果,他受到巨大侮辱似的,恶狠狠地损我,你的吻技真叫一个烂!说完他愤怒地踢开椅子,一脸悲壮地闪人。
看着他离开小屋,我才松口气。俯下身子把被他踢翻在地的椅子扶起来,刚到窗前就看见桌子上摊开的影集。他的照片赫然映入眼帘。这张放大的黑白照足有32开的纸那么大。我坐下细细打量这张照片,他的眉宇间流露出难以诉说的凄凉、悲哀、绝望。我看得鸡皮疙瘩掉一地,他什么意思啊?我不由自主地打起寒颤,他把这张照片当作遗像送给我,要和我诀别,和这个世界诀别。不是吧,他真的要自杀?不至于吧,为这点烂事要死要活,他也太脆弱了。不成,我要喊停他!这可是一条人命呐。他真要因我而死,他爸妈饶不了我。我越想越后怕,仿佛他已血淋淋地毙命于我眼前似的。我小脸都吓绿了,全身抖得不能自已。
于金香什么时候进校园的,我一点都不知道。这都几点了,她却摸黑来了。是闷骚得睡不着,还是另有所图,像我这么单纯情商接近白痴的人是没办法鼓捣明白的。她刚走进我的小屋就被我一把抓住。我承认自己是爱冲动的神经质,在她眼里一定是抽风。我是急疯了,把她往屋外推,你快去看看程发忠吧,他要出事。
晕,没事吧你?她不紧不慢地冲我乐。刚刚我还在纳闷呢,经过他门前,看见他在发飙,把校长的两个孩子拎小鸡一样往门外扔。
我一听更来劲,少废话,快去吧,我担心他要自杀。
啊?于金香惊得下巴都掉地上了。有没搞错,大正月的,也不图个吉利,要死要活,折腾个什么呀?她不敢耽搁,风风火火地朝那祸害屋里颠。
我在屋里急得抓狂,却不方便去那里救场。毕竟,祸是我闯的。我要是去了,他又得想入非非,以为我放弃初衷跟他和好。这样一来我今晚不是白忙活了吗?那就硬下心肠静等于金香给我消息吧。
我这人急脾气,最做不来的事就是等。尤其在火烧眉毛的时候,每一秒钟对我都是煎熬。我双手合十默默祈祷,老天保佑那祸害没事,保佑他顺利躲过这一劫。
我正烧香拜佛装神弄鬼大搞封建迷信,于金香来了。我猴急地冲上去抓住她胳膊不放,快说,他怎么样了,你搞定没有?
抽风啊你?人家好得很,还笑着跟我打招呼呢。看把你急的,一惊一乍,心脏病都被你吓出来了。她冲我喊。
没事就好!我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放进肚里了。对着她我一肚子苦水使劲往外倒。我可怎么办才好,你快帮我想个辙吧。他一心一意对我好,我的家人偏跟他叫板,死活不待见他。我们全家集体疯了,竟把他看作恶贯满盈的大坏蛋,逼着我和他分。我快被逼疯了,和他好下去,父母会吃了我。我要做乖乖女就必须牺牲爱情。我不愿失去他的爱,也不想被父母逼死。你说,我闹不闹心啊?真不知上辈子作了什么孽,遇到这对掐死掐活的冤家。
于金香睡在我床那端感叹,你上辈子积了大德,才遇上程发忠这么痴情的男人。他对你一往情深的样子让人羡慕死了。他做事都要看你眼色,生怕你不爽。他对你百依百顺,温柔体贴。
哪有啊!你太美化他了。我怎么感觉不到。我闷骚到极致,把装B进行到底。心里却美得直冒泡。不过女人比狗还敏锐的嗅觉立马攫住了我的心。为了试探她是不是暗恋那祸害,我向她提出颇具匠心的问题,假如你处在我的位置上,你会怎么办?
老奸巨猾的于金香贼着呢,见我这样问,半天都没词。我什么都明白了,她心里有那祸害,接近我是醉翁之意。我不傻,连这都看不出,这女人算是白做了。
就在我们各怀心思地保持沉默的时候,窗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靠窗子那一端睡觉的于金香听得比我真切,立马警觉地低声惊呼,有人偷听!
我用脚趾头思考就知道是谁。那祸害真让人跌眼镜,连这烂招都使上了。看来他被我逼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