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义上我和那祸害分了手,心里边我和他还是息息相通的。我早已把他当作精神上的伴儿。虽然不跟他说话,但只要看见他,心里就倍儿踏实。一会儿见不着他,心里就闹腾得慌,那种沉甸甸的失落和郁闷,压得人要崩溃。知道我这样巨没出息,可就是改变不了自己。原以为我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新新人类,在恋爱这件事上,我智力全被清空,白痴一样非要吊死在他这棵歪脖树上。连我自己都鄙视自己,我他娘的花痴,犯贱,脑子让驴踢了。
东边的村子放电影,我深信那祸害铁定会去。吃过晚饭我便像赴约似的朝那里颠。到了放映场我俩眼球就不够使,在黑压压的观众堆中搜寻他。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看电影,而是为了看他。只要他在人群中,我今晚就不虚此行,电影看不看都快乐。我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人海中打捞他,心里那个急,恨不能长出孙悟空的火眼金睛。
成百上千的观众被我逐一排查一遍,这两个小时的工作量比一个民警的年工作量还要大。没有发现搜寻对象,我犯嘀咕了,他在哪儿呢?最要好的朋友小柳也在看电影,他们没在一起,真是奇了怪了。
电影上放的是《夜盗珍妃墓》,胆大包天的盗贼赚足了观众的眼球,他们不时为里面惊险的情节喝彩。我却没有一丝兴趣,看不见那祸害我来这里就失去了意义。处在热闹的人群中,我倍感孤独,内心不停地做着假想,他肯定一个人在学校凭吊失去的那段恋情。我得回去看他。说到做到,我当即离开人群往学校颠。
乡村的小路上空无一人,到处都是黑夜的狰狞面孔。辽阔无边的田野制造出铺天盖地的恐怖。冬夜里没有各种动物的鸣叫,夜空静得变态。我一路狂颠一路倾听自己的呼吸。嗒嗒的脚步声,使我疑心后边有坏人在追赶。我吓得不敢朝后看,撒丫子就往前猛颠。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嗒嗒的脚步声,我玩命地狂奔。看见远处公路边亮着的灯光,我像看到救援的队伍一样充满希冀。我跟奥运短跑冠军比拼速度,不断挑战体能极限。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跑到有人烟的地方,让那里超旺的气场击退心存邪念的强大敌人。
田野被抛在身后,黑暗被抛在身后,恐惧被抛在身后,曙光向我招手。公路两旁人家屋里的灯光显得温馨而宁静。我放慢脚步朝身后望,哪里有坏人,分明是自己吓自己。那嗒嗒的脚步声是我自己发出来的。
走在通往学校的路上,我心里爽死了。因为老远我就看见那祸害屋里亮着灯光。他在学校等我回来。我自恋地想,心情立马被刷新,愉快地哼起了歌。
这祸害房门大开,雪亮的灯光把大半个校园都温暖了。暖流包围了我全身。他站在院子中央,使我想起一句诗,纵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阵仗,不正应了那景吗?我心里一阵翻腾,努力不使它表现出来。抬头看看他那幽怨的眼神,我忽然生出几分愧疚,我这么对他真是罪该万死。寒夜里他在门前魂不守舍地等我,落落寡欢地守着爱情,我何德何能,受此厚爱?难道是他上辈子欠了我的情,这辈子要偿还清楚?
回到屋我心里那叫一个甜蜜。有此精神恋爱,那才叫浪漫。不管走到哪里,被人牵挂着,就是幸福。被人当女神一样暗恋着,感觉就是爽。
校长越来越周扒皮。快要期终考试了,他要求老师们晚上必须在办公室里集体办公。 学校经常停电,老师们不得不点着煤油灯围坐在办公室中间的木制乒乓球台前。开始两天还中规中矩,十一二个教师一本正经地围坐在油灯下批改作业。作业改完无事可做,就有人说与工作无关的笑话。校长并不怎么反对,他自己也想放松放松。成天这样板着脸跟老夫子似的工作,神仙也受不了。
年轻教师嘻嘻哈哈说俏皮话。我讲起亲身经历的一个经典段子,中考那年住在客店里,同屋住着一个妇女,外地人。在市里卖衣服。为了躲避计划生育,她长期住在那屋,屋里摆着香炉,她成天烧香拜佛,祈求这一胎能生儿子。我巨鄙视她。可是跟她交谈几次,便发现她巨有学问,我就夸赞她,你真有学问。她淡然一笑,指着桌子上的开水瓶让我看。我以为她大着肚子喝水不方便,就去帮她拿,她却微笑着说, 我是那水瓶塞子上的线绳。我傻了,半天不知道她什么意思。见我呆头呆脑的样子,她笑着解释水瓶有线。我这才明白她用的是谐音水平有限。
我讲完了,没一人整明白那妇女巧妙之处。我暴汗,真是白折腾了,这群猪,不明白这歇后语多有创意。我正为瞎起劲而悔青肠子,这祸害爆笑起来。我感动得眼泪哗哗的,还是他懂我,及时为我救场。
那些智障同事这才整明白我讲的这个歇后语多么另类。集体笑翻。
趁着大家都在笑,这祸害用热辣辣的目光向我狂放电,如此大胆煽情,毫无保留地把暗恋暴露了出来。
镇定!一定要守住自己的心,不要被这闷骚的家伙电晕。我暗暗告诫自己。该装B时就得装,不能让他看出我旧情未忘的样子。
见我跟他不熟的样子,他恨不能撞墙。卖力地对我煽,把我俩以前唱的一首感伤情歌搬了出来,有缘相聚又何必常相欺,到无缘时分离又何必常相忆。我心里有的只是一个你,你心里没有我又何必在一起。今天说要忘记你,明天偏又想起你,想你念你在梦里,问此情何时已?
晕,他大秀缠绵绯恻,跟我玩这个,考验我的定力是吧。我不停地警告自己,一定挺住,要心如止水,立场坚定,忘掉他是谁,忘掉那痛苦而没有结果的爱。
这祸害还没完没了了,紧紧盯着我的眼,一遍又一遍地哼唱。他那男低音里透着沧桑,绝望,抗争,引诱。唱得我心都乱了。他哪里是在唱歌,分明是哭着在诉说,在向我诉说被爱煎熬得死去活来的痛苦。歌词里每个字都浸透着他的血泪,赫然打上被折磨的印迹。我的心被血泪泡软,七拼八凑用来唬人的坚强哗啦啦解体。我眼望着黑洞洞的室外,不让人看见我强硬外表掩饰下脆弱的灵魂。
于金香拉拉我的衣角指着那祸害八卦,他唱得好难听啊,跟哭有得拼,是不是?
有没搞错。我男朋友秀苦情戏,关她屁事。我心里不爽。这花痴八成是吃醋了,见这祸害对我死心踏地,她没戏了,才这么损他。谁知道呢。或许是她投石问路,探出我心里没他,我们成过去式了,她就上。她是老江湖,城府深得很,我玩不过她。如果她真要把我玩剩的男朋友抢走,我也没辙。但我鄙视她,拿二手货当宝贝疙瘩,只能说明她比我逊。精神上我高她一等,这还不够我自恋一阵子吗?
那祸害还在以哭丧的慢进语速嚎那首歌。我扛不住了。眼波流转,把感动速递了出去。心底我跟自己掐起来,瞧你这没出息的样,给点颜料你就开染坊,连自己的心都守不住。挺住,给我挺住!
我以勾践卧薪尝胆来勉励自己。你忘了老妈彪悍而生猛的叫骂吗?你忘了酗酒自残后胃痛得进不了食儿的苦楚吗?这刚刚消停的日子你不想过了吗?清心寡欲,过青灯古佛心如止水的生活,不是你要争取的吗?这才哪儿跟哪儿呀,你就管不住自己了。
眼看我都扛不住了,那祸害还在凄凄哀哀巨煽情地哼唱,真他娘的欠扁。另一方面,我 心里偷着乐翻了天,皆因虚荣心得到满足,自我膨胀到无穷大。是啊,如此痴情的帅哥暗恋着咱,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