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祸害来上班,带了个四五岁的小屁孩,一看就是又淘又皮不怕生的主儿。沉闷的办公室立马有了乐子。同事们血拼搞笑本领。看谁能把一屋子人笑翻。
这祸害把几根粉笔递给他,星星,把这些烟给叔叔们一人敬一支。
这小屁孩巨能装,一会儿就把粉笔发光了。鼻孔粗得跟烟囱有一拼的小柳看都没看,把粉笔衔在嘴里就要擦火柴点着。众同事看在眼里,爆笑起来。我一头雾水地看他们乐,不知谁在搞怪。当大鼻孔把粉笔掰成两截给我们看时,我也撑不住爆笑。
小屁孩真是我们的开心果。有人考他某字怎么写,他立马蹲在地上一笔不差地写出来。有人考他加减法,他毫不含糊,以超人的速度运算出来。这么聪明的宝宝,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那祸害拿着几支烟到递他手里,去,给爹爹叔叔们发烟!
这下男同胞们学乖了,拿眼球扫描一下先,看是不是设的局。然后才敢摸火柴点着。他们小心翼翼的样子太招笑了,大家又一次笑翻。
向来对小孩缺乏爱心和耐心的我,被他的精灵古怪打动了,不由得喊他,来,星星,画画给阿姨看。
李老师和旁边的会计八卦开了,这小屁孩肯定是程发忠那晚节不保的爸和小三生的。
铁定是私生子。那老色狼在市里给小三买了房子。如果没有这茬,他能花血本?
又来了!仇富也没这么露骨的吧。这帮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就编排人家,真是八婆。我鄙视她们。
在学校还能开怀笑一笑,回到家就没这么好运了。我妈那张苦瓜脸一见我就来劲。阴就阴吧,还充满阶级仇恨。两个卫生球眼到白热化程度。我知道自己做女儿做得很失败。金龟婿没钓着,招来个穷光蛋,给家族蒙羞,让父母出糗,在乡亲面前抬不起头。那祸害的家庭背景,实在不地道,这年月大家温饱都没搞定,那老色狼搞小三折腾资产阶级那一套,另类得有点过,想不激起民愤都难。
我妈找茬正愁找不到火山喷发口,侄女就撞枪口上了。她失手把碗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我妈立马跳起来,破锣嗓子炸开了。有病啊你?好好的一碗饭你不吃,非要朝讨饭那一步混。不犯贱会死啊?你就作吧,总有一天要饿死你!
这招太烂了。指桑骂槐,对我不好使。我都这么大了,什么事不明白,还用她来点拨。最毒妇人心,她想把我迫害死,好节省一笔陪嫁。对这不讲理的妈,我真是无语。
爹见了我也是阴着脸的债主,俩卫生球眼一瞪就开始发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看你就是犯贱!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往绝路上蹿。他娘的,做事怎么就不走走脑子!人家生的孩子个个精灵古怪,有点好处就削尖脑袋往里钻,我的孩子个个都是猪,自身难保还有脸去扶贫。
这家没法呆了。二老夫唱妇随,成心要把我整死。吃了二十多年的盐,眼见的不算少,我从来没见他俩配合得这么默契过。我是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呀?他们同仇敌忾,把革命的烈火烧到了我头上,不把我打倒,他们就不鸣锣收兵。我是乖乖女,孝字当头,不能跟他们血拼。再说人家打的旗号是为我好,我怎么能不承情。
我一个头两个大。憋屈得不行。什么世道啊,谁有怨气都冲我来,招谁惹谁了我?恋爱自由,是宪法赋予公民的权利,我追求幸福,有什么错?都二十世纪了,还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二老就不能与时俱进科学发展?这俩老顽固,真拿他们没辙。不是看在养育之恩的份上,我早跟他们急了。
二老太自私了,女婿非钻石王老五不选,攀龙附凤能给他们长脸。有多金女婿撑腰,他们下半辈子吃喝就不愁了。这想法也太幼稚了,有钱人个个贼精,把钱袋看得铁紧,才不会白白把票子拿给丈母丈人花。他们也不动脑子想想,有钱人都忙着布施扶贫,不早成穷光蛋了?
强扭的瓜不甜,恋爱结婚是一辈子的事,万万凑合不得。二老怎么就想不到这茬呢?他们以为男女婚配就是到市场上随便买一头猪了事?还埋汰我没脑子,我看他们就是拿孩子当猪养,指着这副业赚钱花,没拿我的情感当回事,才养不出人群中的精英。
我心里那叫一个苦啊!在家父母横眉冷对,得不到温暖。在那祸害面前,我献出全部的爱,他却视我如狗尾巴草,不拿我当回事。我夹缝中求生存,苟延残喘,还落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不是犯贱是什么!我悔呀,把肠子悔青都不足以谢罪。把自己打得满地找牙都宣泄不了胸中的悲愤。
滴了一夜的鳄鱼泪,天亮我饭没吃就闪人。我只想逃得远远的,一辈子都不要回来。还是我那小窝安全,躲在里面谁也不见,昏睡千年,醒来什么烦心事都忘掉了。
我哭天抹泪颠出刚睡醒的村子,踏着露珠迎着朝阳往东去,冰冷的晨风拍打我满是泪痕的脸,空寂的田野轻抚我塞满郁闷的胸口,使我渐渐叫停写意抒情的悲声,一门心思往前颠。
晨曦中隐隐传来呼喊,由弱渐强。我扭头四处瞅,看见村口有个黑影在动。我叫停脚步,竖起耳朵细辨声音,不是别人,是我那人见人衰的老妈。烦不烦呐她,昨晚没把我摧残死,现在撵来继续折腾,她有完没完?
我怨毒地望着老妈,等待死刑宣判。她气喘吁吁地把一包馒头塞到我手里,转身往回颠。我像面对熟悉的陌生人,淡漠地接过东西闪了。
我神情萧瑟地来到校园,院子里冷冷清清。瞥一眼那祸害和屋,铁将军把门,深牢大狱立马把我囚了起来。我心情大坏,伤心绝望几个字岂能形容得了。我身陷冷宫,失神地望着那扇门,期待他在我的视野里出现。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我没那么好命,天天佳人有约,还有闲情逸致下棋。我只是在等自己暗恋的男人,等一场没有结果的爱情。我就是那么白痴,拿没戏当有戏,固守着失败,等它败得更惨些。
暮色四合,我颓然长叹一声,关起门蜷缩在屋里,任无边的孤独吞噬我。此时,我跟兔子血拼灵敏的耳朵。院外有一点点动静,我都全神贯注地倾听,特别是自行车驶过轧碎落叶的声音,我听得暴仔细。只要它一出现,我就猫候老鼠一样当成生存大计不辱使命,连细微的响动都不放过。由于太过用心,我能听出车轱辘轧在树叶上还是轧在车辙里,还能听出那是新车还是旧车。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特别是声音越响越近的时候,我都要打开门看看,待到看清单车没进校园时,我的心一下子又坠入痛苦的深渊。等到声音再度响起的时候,我又重振旗鼓侧耳倾听,然后再度坠入痛苦的深渊。这样反反复复地折腾,希望了又失望,失望了又希望,我快被它折腾疯了。亢奋复低谷,低谷复亢奋,我这是严重的失恋病。除了家人和那祸害,谁也治不好它。
躺到床上,我长吁短叹,心乱如麻。拿拳头砸自己的脑袋,砸我那可怜的木床。我像笼中困兽一样发出沉闷压抑的吼叫。双脚狠狠撞击床尾。不是我闷骚,而是我太寂寞,需要有人陪。一直折腾到夜深人静,我还是巨闹心,于是坐到桌前写日记。
12月9日 星期日 晴
我老是烦躁不安,沉溺于往事不能自拔。我想那些永远都掰扯不清的问题,万箭穿心般不爽。明明分了手,我为什么还时时刻刻想着他?我应该彻底忘掉他,一定要忘记!否则我这辈子玩完了。他是个危险人物,会带给我无穷无尽的灾难。他是纵欲主义者,****得近于罪恶。我一定不能接近他,否则身败名裂。他是薄情而粗糙的男人,不懂怜香惜玉,不会温存女人。他有一身的臭毛病,我为什么要一门心思地吊死在他这棵歪脖树上?真是不可救药!我一定要离他远远的,彻底忘掉他!
放下笔,我还是需要定海神针来帮忙。那祸害帅得欠扁的面容老是在我面前蹦来蹦去,我深深叹一口气,没救了,彻底败给他。我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了。深更半夜,我捂着脸压抑地呜咽。
这祸害越来越搞怪。在办公室当着众同事的面,修我舅舅的办公椅。真是搞笑,人家椅子坏了,关他屁事。他又不是御用木匠,每月领那份薪酬,不干不行。况且我那间谍舅舅又没求他修,他哭着喊着上赶着帮忙,不会是脑子坏掉了吧?
听着他锤子钉子叮叮当当忙得跟家奴似的,我心里阴笑。有病吧他?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有他悔青肠子那一天。他也太低估我舅舅的智商了,小恩小惠能收买的话,他早跟人抢银行发了。况且这是哪儿跟哪儿呀。不着调嘛。他想讨我亲友团的欢心,捷径只有一条,那就是一夜暴富,身家过亿,或者加官晋爵,连升****。
说他情商低,他还真白痴。含金量这么低的殷勤他也敢献,不怕在众同事面前出糗,我都为他的现眼窘得慌。想示好就冲我来,多便捷的事,他都想不到。
说他猪头,他跟猪还真是近亲。舅舅领儿媳妇的娘家侄女来学校玩,学高仓健当硬汉却只学会了生冷僵硬的他,不惜屈尊降贵,想方设法讨好那丫头片子,实验室里好玩的东西都被他拿来取悦她。我他娘的看着就不服,从小到大,就没人讨好谄媚过我。她一个远房亲戚,凭什么享受这待遇呀。看吧,这祸害把奴颜婢膝秀到了极致,骑单车载着她满校园转。人家又不是三岁小孩,一磨人就嚎个没完,需要他来哄。他献的是哪门子殷勤。
明知道这祸害醉翁之意不在酒,千方百计贿赂我舅舅,进而赢得我亲友团的力挺,我却一点也不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