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市里学习五天,回到校园,第一时间迎接我的是那祸害。他轻快地从讲台上下来朝我这里颠,那带电的眼,超级雷人。我感动得眼泪哗哗的,被人思念的感觉真幸福真甜蜜,不用我说大家都清楚。那一刻我特满足,折腾我几天的牵肠挂肚和想念全值了。被爱的感觉,那叫一个爽。我灿烂得像朵花儿,以百倍的激情准备投入到我的王子的怀抱。
王子没抱着,我那讨厌的舅舅倒是不请自到。我掏出钥匙还没来得及开门,他已横在我面前。以惯有的僵尸语调对我说,你妈来了,在我家等你。
我幸福得晕菜,上辈子真是积大德了,无德无能无貌的我被这么多人深爱着。才几天不见,我妈就想我想成这样,巴巴地跑来看我。我烧包得门也不开,直接向舅舅家开拔。
我舅舅捷足先登,已经够让他闹心了,这会儿又见我急赤白脸地朝院外颠,这祸害傻眼了,十万伏的电眼直把我送到大门外才算完。我心里那个愧呀,比给他戴绿帽子还深,暗下决心回来一定好好补偿,他亲多长时间我都奉陪,一定改掉嫌口水脏的臭毛病,不让擦来擦去分了神。
近几天下过雨,村里道路泥泞不堪。没穿雨靴,我走路倍儿小心,生怕鞋子一头扎进烂泥里,扔下我这臭脚不管。我深一脚浅一脚蹦蹦跳跳往前颠,脑子里上千个问号在掐架,不是吧,我妈以前对我可没这么上心,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排除万难大老远跑来看我?算了,来都来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上百米的路累得我一身臭汗。老远就看见老妈和姐姐坐在舅舅家门口夹道欢迎我。我自恋地想,原来我在她们心中地位还是巨高的。于是脆脆地喊,妈,姐,你们怎么来了?
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她俩都拿卫生球眼砸我。我彻底雷倒。没事吧她们?我没招谁惹谁,这是给谁看呢。我坐下喘口气了先,天塌下来我也要把它顶住。
狂风四起,暴雨大作,我妈终于隐忍不住,发飙了,反了你了,胆子越来越肥,敢跟男人私定终身。你他娘的知不知道羞耻俩字是怎么写的?
我狂晕,脑子不好使起来,短路了半天才通上电,我跟谁私定终身了,别乱扣帽子好不好?
装什么装!你和那流氓干的什么事,自己门儿清。瞧她嘴里喷出来的流星雨,就知道我妈的口水仗拉开了序幕。姑娘家家的不爱惜名誉,还活个什么劲!半夜三更你和他在一起有什么说不完的话?你的脸不要,我这老脸还要。你知道村里人怎么编排我的?他们说我捡个女婿回来养活!
长这么大我还没受过这不靠谱的憋屈,平白无故就成了不要脸的,我眼泪瀑布流,心里翻腾开了,谈个恋爱就可耻到必须死的地步吗?这也太灭绝人性了。我发飙了,我这么大的人,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用不着你们指手划脚。
我妈那老套的说教开始了,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上学,翅膀硬了要造反是不是?长能耐了你,敢跟我叫板了。
拜托你搞清状况好不好,我和他是同事又是朋友,正常交往,怎么就不要脸了?捡个女婿回来养活,这话又从何说起?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校长三更半夜把他从你床下拽出来,出糗还没出到家?他算什么玩意儿,值得你搭上自己。他那老子在外面和狐狸精鬼混,今年春天还把她领到咱家,你是亲眼看到的。咱家老门老户,清清白白,可不跟这样的人家结亲。上梁不正下梁歪,儿子放着好好的大学不念来教这破学。屁本事没有,吃喝嫖赌可是行家里手。在镇上小学,他一次性泡人家姐妹俩。
老妈讲的都是事实,我改写不了。可我自欺欺人,打死也不愿承认,底气不足地向她喊,没见过他真人,你别乱讲好不好?
我乱讲?你满世界打听打听,哪个人不说他是流氓!你这傻蛋,八成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昏了头!他跟他老子一个德行,满嘴跑舌头,黑的说成白,水能点着灯。
面对蛮不讲理的老妈,我彻底无语。我算是看通透了,她若是法官,那祸害铁定死得比窦娥还冤。不光是他,阴森的地狱里铺天盖地的只有俩字,我冤!
妈骂我累得歇菜,不怕,有姐姐这个年轻力壮的接班人。在她身上充分体现了达尔文的进化论。在这世上做人思想工作没有比一骂到底更烂的招儿。姐姐到底是喝过墨水的人,知道阴招的杀伤力不比核武器逊。她一开口人性光辉就大放光芒。咱妈可是你为好,你不能生生把她气死吧。咱爹昨天听说你的事,气得狂喷鼻血,差点歇菜。咱妈从昨天到现在就吃过一口饭。
我瀑布汗。作孽呀。我这是干什么?为了追求爱情,差点牺牲了爹妈。那祸害何德何能,值得我把二老性命搭上?大逆不道,太没人性了。二老对我可是有养育之恩。这些年他们吃的什么苦,受的什么罪,我心里明镜似的。他程发忠对我怎样,跟二老没得可比性。他说话没轻没重,巨不靠谱,时不时把我气得吐血。如果这是一道单项选择题,我第一要舍弃的就是他。
昨天你二嫂娘家妈到咱家闹腾得厉害,非让女儿离婚。咱爹咱妈好话说了一箩筐,求那老巫婆不要把女儿带走。直到咱妈给她娘俩跪下,这事才算完。临走她扔下话,你二哥再敢跟她女儿掐,她就带人来把咱家满门抄斩。她那一家,个个如狼似虎,在镇上就是一霸。咱惹得起吗?
我鼻血井喷。有没搞错,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妈,真掉价儿!她的膝盖那么不值钱,竟然给那老巫婆下跪,不如直接撞墙死了算了。她怎么就这么犯贱呢,嫌母夜叉儿媳妇没把她整死还是怎么的?真没见过她这样的人,女儿面前是头狼,儿媳面前变成羊。脑子进水了她。
我这边还在鄙视她,我妈又接上火了,他是民办教师,一个月才六十块钱,不够塞个牙缝!他这败家子,吃喝嫖赌样样拿手。放着大学不上,回来教这泥巴学,人家想什么时候开他就什么时候开。你跟他不一样,你是公家人,端的是铁饭碗。有多少人上赶着娶你,你为什么要跟他扯不清。他这辈子完蛋了,就来当小白脸,靠你养活。你以为他是真对你好?做梦吧!他这样狼心狗肺的人,连爹妈都不知道孝敬,能对你这外人好一辈子?他跟他那没脸没皮的老子一样,疯狗似的,见了女人就咬一口,不知道什么叫廉耻!
你怎么就那样好骗,拿那流氓当宝贝疙瘩,管他吃管他喝,日日夜夜跟他在一起。脑子被驴踢了啊你?我还奇怪着呢,这几个月你从家里拿的粮食越来越多,原来是在养小白脸啊。长本事了你!
不是这样的!他不是这样的人。听着老妈恶损那祸害,我忍无可忍,替他鸣冤昭雪。他是个好人,跟他爸爸不一样。
切!全世界就你傻。连通缉犯在你眼里都成良民。他在大学耍流氓,学校才开他。他野人一样,有家不回,成天在外游荡。不是找酒喝,就是找赌场,花钱如流水,没个正型,跟了他你有什么好?白养着他,临了还要被这白眼狼咬一口。我是你妈,能害你吗?听我的,跟他断了!
有没搞错,恋爱是我自己的事,断与不断是我的自由,凭什么要听她的。她也太独裁了,光凭道听途说就一棒子把人打死。这都新社会了,还不给人民群众一点人权,像话么?跟她这种没文化的人掰扯清楚,十天十夜也没戏。惹不起她我躲得起,我闪还不成吗。
给我站住!我妈发飙。再走一步看我不打折你的腿!说!你和那流氓有没干见不得人的事
我眼泪哗哗往外飙,我没做过见不得人的事,你爱信不信!
这句话如同特赦令,我妈不再跟我叫板,闪进厨房,我耳朵中场休息,泪腺开始高负荷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