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点饭吃了先,生孩子可是力气活,没劲可不成。小姑妈去外面买来一大碗面,里面卧了几只荷包蛋。等婆婆出去吃饭的时候,她嘱咐我坐月子的时候不能饿着,不然会落下心慌的毛病。肚子一饿立马跟你婆婆说,别怕麻烦人而让自己憋屈。你嫂子就因为月子这档子事和婆婆结下梁子。至今提起来还说胃病是月子里她没好好照顾。
小姑妈真是好样的,不仅替我想得周全,连我婆婆都想到了,看来这些年她为娘家的安定团结没少付出过心血。
一上午肚里都没动静。看着一大堆人围着我转,我心里巨过意不去。暗暗责怪自己一惊一乍谎报军情,害得大家都不安生。医生手伸进去摸摸,说还早,又出去了。众人大眼瞪小眼枯坐在产房里,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出生的孩子。
下午肚子开始隐隐作痛。一阵一阵的,都可以忍受。靠着氧气,呼吸不那么难受,只是咳嗽挺烦人的。当着众人的面吐痰巨不文明,我心里那叫一个急,不停用卫生纸接着。
小姑妈放下家里一在摊子事守着,令我巨过意不去。就不停地找话跟她唠。
傍晚,肚子开始剧烈疼痛,这种痛是下坠着的,有种要大便的意思。老公端来痰盂让我用。我一蹲下,疼痛就减轻不少。见我蹲在那里不起来,小姑妈着慌了,小沈,快起来,再蹲真要出事了。
老公伸手要扶我,我正蹲得舒服,任性地不肯起来。他生生把我拽起来。听人讲表嫂生孩子时就因为不懂常识生在裤裆里而生生把孩子憋死。我真是羡慕嫉妒恨,人家生孩子怎么就那么容易,不知不觉孩子就出来了,我都快等一天了,还没动静。之前我白天上着班,超负荷地工作,晚上由老公陪着散步几公里。按理说应该很容易生才对,怎么就不按常规出牌呢?
上了床痛得我冷汗直冒。忍不住呻吟起来。医生命令我把一条裤腿脱掉待产。我是真的不愿脱。这么冷的天,一条腿裸在外面还不要冻成冰棍?再说了,众人面前,我裸着下半身,像什么话。
见我冻得直咳嗽,医生把电炉插上给我取暖。氧气管已拔掉,现在进入高度备战状态。没了氧气,我呼吸更困难,嗓子里胡噜胡噜憋得慌。肚子坠着痛,如千刀万剐的尖锐。我忍不住,哇哇大叫起来。老公在旁边叫停我,别喊,人家医生会鄙视你的。我妹妹冷霜生孩子时痛得一身冷汗愣是没叫一声。人那才叫坚强。
我都痛得快要死了,还在我面前说教,敢情受苦受难的不是他。
医生过来传授动作要领,两手抓住床头的铁栏杆,两腿弓起,作深呼吸。我使劲呼和吸,尝试了几次,她都不满意。
疼痛一阵紧似一阵,活二十多年都没遭过这样难以忍受的罪。我狼一样哭爹喊娘地哀嚎着。老公凑在跟前叫停,别喊了,要是在市医院,医生铁定要骂你。她们可凶了,比骂孙子还狠。深更半夜的,医生在外间休息,惹毛了她,进来训你一通,看你受还是不受。
我都痛苦成这样了,他不但不同情,还在耳边絮絮叨叨,烦不烦呐?痛得肝肠寸断的我冲他伸过来的脸就是一巴掌。
冷不防吃我一掌,这猪头毛了,开口就问候我的母亲。不是念着他母亲和姑妈寒夜里陪我一天一夜,不跟他单挑才怪。我这爆脾气,最受不了男人爆粗口。
在亲人面前吃我一掌,老公憋屈得很,红着脸到外面去了,此后任凭我哭喊得跟杀猪有一拼都不凑过来。
依照医生的吩咐双臂撑着栏杆,可着劲做深呼吸,气运丹田,把力气往下使,吃奶的劲都用上了,医生还说不行,说我没用劲。你说我冤不冤呐,这么多年就不是身强力壮的铁姑娘,弱不禁风的我朝哪里找力气去。腹部酸痛酸痛的,我一肚子苦水没处倒。
全身比五马分尸还痛。我忍不住了,哭着喊着,快把我往市医院送吧,受不了了,我要剖腹产!
婆婆连忙让涛子回去找车送我去。
我全身大汗淋漓,肚里有千万把匕首绞着般痛。实在撑不住了,我没命地哭嚎着。
医生手伸进去摸摸,说快出来了。别喊了,留把力气用来生孩子吧。
小姑妈煮一大碗卧着荷包蛋的面说,吃了它,补充点气力把孩子生出来。
老公颠了半天满头是汗地回来,说公公喊了司机半天,那厮愣是不开门。
别费那劲,孩子头都快出来了。医生命令大家把我抬上产床。躺在冰凉的产床上,阵痛更加疯狂起来。
向下用力,再用力!医生老练地指挥着。我真恨自己的身子骨,拼了命都用不上力。
OK!看见宝宝的头了!医生松了口气,赞道,稀毛白皮,胖小子哟!
老公在产房门口使劲把脑袋往里探。见他猥琐的样子,我心里好笑,小样,那么着急看到宝宝。
医生把手探进去往外拽宝宝的脑袋。试了N次,都没能成功,只好重新把脑袋往里送。
我浑身一把力气都没有了。徒劳地做着深呼吸,痛苦地嚎着。
医生不耐烦地喊,让你使劲,听不明白啊?一点也不配合,孩子什么时候才能生出来!
我比窦娥还冤呐。累得都要歇菜了,她还说我不配合。宝宝贪图安逸,赖在肚里不出来,关我什么事啊。
医生用剪刀为宝宝打开生命通道。哗,宝宝伴着一大股热流出来了。这一刻我顿感轻松,欢呼了一声我的孩子,就完成使命般松懈下来。
宝宝哭声清脆响亮,把整个产房都填满了。老公调侃她,起床号子早就吹响了,你不用再忙了。看了下时间,此刻是一九九四年腊月二十六清晨七点二十。
众人忙着为孩子穿衣,没人管裸在寒冷的空气中我的下半身。只听婆婆说宝宝身上一层白乎乎的粉末。想到我出生在一九六九年腊月二十七夜里,奶奶慢吞吞为我洗澡穿衣落下个支气管炎的根儿,我就急切地对婆婆说,别给她洗澡,先穿上衣服。顿了一下,我问,是男孩还是女孩?
婆婆脸上不是应有的喜色。老公灰白着脸没接招。小姑妈说,问这干嘛,男孩女孩都好。
不用问了,铁定是女孩。这会儿他们心里不定多失望。
医生使劲按压我肚子,要把子宫里的血全排出来。虽然她压得很用力,我一点都不觉得痛。跟生孩子比起来,这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压完医生开始缝针,真是奇了怪了,那么大的针在皮肉上穿来穿去,一点都不痛。里三层外三层缝完,打了破伤风针,算是把我鼓捣完。
医生给宝宝秤重,七斤二两。是除去衣服的净重。
姑妈把宝宝抱给我看,粉嫩粉嫩的小脸,一点褶都没得。我心里得意起来,谁会想到我这么骨感的人会生出白白胖胖的宝宝。面对一屋子的失望,我想找补点什么捞回面子,笑着跟宝宝说,妈妈一定把你培养成大学生。
公公推门进来,听说是个丫头,石化在那里半天都没醒过来。我心里恶毒地跟他叫板,特失望是吧?我就是要生女儿,不给你家续香火。
大家各忙各的,没人管我和宝宝。逼窄的产床上根本容不下俩人,我抱得很累,她几乎要滑到地上,没人来帮我。看到宝宝细长的眼睛,哇哇不停的哭闹,我忽然很厌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