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潮来了一茬又一茬,八十多岁患有肺心病的冷老太太哪禁得起冷空气的刺激,食量一天比一天少,气色越来越差。公公见形势不妙,立马通知几个兄弟姐妹。从没亲历过生离死别的我一见这阵仗吓傻了。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那场面一定惨不忍睹,令人做一辈子噩梦。胆小如鼠的我才不要看。况且我一快要分娩之人,看见这得受多大刺激呀。从封建迷信的角度来说,孕妇撞上这也不吉利。老太太一咽气,孝子贤孙乌泱泱的,我可受不了那乱劲。挤着挨着磕着碰着,伤了肚里的宝宝怎么办。
我越想越怕,从老太太屋里把车子推出来就要闪。在临出门那一刹那,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头在枕上一拧,小命没了。这阵仗跟小时候看过的小鸡断气时有一拼。我吓得腿都软了,人的生命原来这么脆弱,生和死相隔就那么一瞬间。
我以为闪就闪了,最好不要让我亲历这残忍的场面。最终还是没逃过这一劫,第二天老公用车来押我回去。
下车就看见婆婆从菜地背回一大堆青菜,以怜悯的眼光看她,那背上至少有千斤重。她这债台高筑的掌门人,加上这出丧事得添多少新债呀。
两个姑妈在为老太太缝寿衣,两个叔叔在为丧事忙前忙后。那个享有专车最有头脸的表叔跟还没喘口气的婆婆商量着什么。婆婆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小姑妈把我喊到无人处说,小沈,这个家你最有文化,通情达理,一向被我们看重。去劝劝你婆婆,让她答应吧,她一向最听你的话。
小姑妈心地善良,对娘家好得掏心掏肺,我一向敬重她。此时什么都没问,仗义地来到婆婆面前,听表叔跟她说些什么。原来是小叔想让他的亲朋来这里吊孝,婆婆不同意。我心里想,这不是较劲吗?老妈死了,儿子的亲朋来吊孝天经地义,凭什么不让来。难不成让他私设灵堂,在自己没有遗体的房子里接受吊孝?这也太扯了。
我拉拉婆婆的衣袖说,妈,让他们来吧。
见我用膊往外拐,她恶声恶气地说,是你答应的啊,有什么事你得负责。
我心里暗笑,至于这样吗?不就是让小叔的客人来吊孝吗,有什么可负责的。就算兄弟妯娌之间有过节,在共有的亲妈发丧之际也该作出让步。不然让外人怎么议论这个家庭。
下午两点多,客人陆续来吊孝。为防止内战爆发,表叔安排处于中立地位的二叔记录客人带来的祭品和礼金。
小婶母的姑夫市公安局的局长,所以娘家强势一些,怕这些财物被侵吞,奶奶生病期间从不登门的她早早来了,为了显摆自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的鞭炮排有二里长,一路噼噼啪啪来了。为了缓和家庭矛盾,我特意端来一杯茶水敬给她,她黑着脸,不看也不接,拿我当空气。趾高气扬地进了老公哥哥家。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众目睽睽之下,我窘得无地自容。心里恨恨地想,有啥可牛B的,你老公不就是村里的老大吗?比他大的官多了去了。我有吃有喝有工作,样样不比你差,巴结你总得有个理由啊。
吊孝的客人越来越多,门前满当当的全是人。小婶母端把椅子坐在隔壁老公哥哥家门口,一眼不眨地盯着滚滚涌来的财物。老公家的内奸和死敌,他的嫂子对小婶和小叔大进谗言,你们不知道啊,那俩老不死的虐待奶奶可厉害了,不给吃不给喝,还不让奶奶叫,凶她骂她,一点人性都没有。看她可怜,我偷偷端茶递水送吃送喝。
我听得鸡皮疙瘩掉一地。什么人呐,想巴结书记大人,也不用这么昧良心的吧。认贼作父也就罢了,还要诬蔑自己的公公婆婆。我天天在家,何曾看见她给老太太送过一滴水。这种有奶便是娘的势利小人,真是犯贱犯到家了。
犯贱的还不止她一人,老公的哥哥看见小叔的客人送来的的名烟名酒就第一时间冲上去,劫匪一样往他屋里搬。明显是受了狼狈为奸的小婶母指使。
我心里真替公公婆婆不值,儿媳胳膊肘往外拐也就罢了,儿子也白眼狼,拿亲爸亲妈当阶级敌人。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自私自利的公公有这样的儿子一点也不奇怪,报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