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的工厂已倒闭,他在外面如何谋生的,我一概不知。因为工友结婚,老公让我跟着去。闲得无聊,我欣然前往。
上午老公去干活,我顺便考察一下他的工作现状。厂子已经被原来的诸位领导收购,各自为阵,不免有些凋零。老公干活的地方是租用郊区的民房。头儿是原来的车间主任。这厮又矮又瘦,一副苦命相。听老公说他有两个孩子,老婆患癌,在省城手术化疗要大把票子,所以老公这等出苦力之人工钱被无期限拖欠就不以为奇。
几个工人骑着自行车扛着偌大的雨篷向南行进。在学校那纯净的环境里长大的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只是默然无声地跟着。
来到城南郊的小镇,在稻田旁的小楼前他们停了下来。这是小镇供电所家属楼。一楼户主家里阔绰得很,大三居的房子,家具陈设非一般人家能比。
老公悄声告诉我屋子的女主人原来是他们车间的,跟这个车间主任谈过恋爱,后来他嫌她做事磨磨唧唧不利索,就掰了。谁曾想这女人嫁的男人条件比他好多了去了。人家供电所可是金饭碗,工资高,福利待遇好。哪像他下了岗,老婆又得了癌。现在一对比,铁定肠子都悔青了。
你一大男人还这么八卦,好好干你的活。我小声警告老公。
这几个工人鼓捣来鼓捣去,楞是没能把雨篷安上。原因是尺寸做得不对。瞎耽误半天工夫,只好收工。已接近中午,他们去新婚的工友家赴宴。
因为肚里怀着他的种,老公对我很照顾,宴席上不停地为我夹菜。我幸福得花儿一样,安心享受着这恩宠。
晚上回到家,我试探性地问老公,你每天早出晚归,累得像半条命的狗,就是给这个车间主任打工啊?他的命运是值得同情,两个孩子年幼无知,年纪轻轻的老婆患上绝症。咱献献爱心,工钱少拿点没关系,可总不能一直献爱心吧。你也有一大家子人,老婆孩子嘴里没食儿等着你喂。玩命了几个月,难道你心甘情愿白干?
在一个车间摸爬滚打好几年,哥们儿情义总是有的,提钱我张不开口。
懒得管他的闲事!我摸着肚皮诉苦,天天恶心呕吐,遭罪死了,还不如把孩子做掉。
想都别想!这可是我的命根子。老公巨护犊子。
我随口一说,他都急成这样。我被逗乐了,爱怜地揪他鼻子,捏他满是褶子的双颊,完全拿他的脸当玩具。
我给你的指标可是四胞胎哦,这样咱既不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又能一炮走红,报纸电视都要报道我这播种能手。
我笑着跟他贫,美得你!四个孩子你拿什么养?
老土了吧?四胞胎国家帮忙养。老公在我面前特逗。
我成心损他取乐,四个孩子我就取你们兄弟姐妹四个的名字。
皮痒了吧你?敢把辈分都搞乱。他拿胡子朝我脸上乱扎。我双手朝他腋下狂抓,他痒得不行,笑得在床上乱滚,满脸褶子挤成一团,举起双手向我求饶。我还没乐够,怎肯放过他,拿起臭袜子往他嘴里塞,他左躲右闪,粗壮有力的胳膊把我双臂紧紧箍住。我笑得抽风,顺势偎在他温暖的怀里。
枕在他粗壮的胳膊上我撒娇,你也知道,我这人不喜欢带孩子。生下来可怎么办呐?
没问题,让我爸妈带。四个孩子都跟他们睡,咱还过二人世界。他把头俯在我肚子上,调皮地说,让我听听,儿子你肚里干什么。
你就那么确定是儿子?是闺女怎么办。
自己下的种我还不知道?铁定是儿子。他自信满满地说。
我不想要儿子,只想生女儿。儿子淘得要命,闹腾得人脑仁疼。你看我那四个兄弟,二老为他们心都操碎了,什么好都没落着。
女儿就女儿吧。生个儿子跟我一样老实,连媳妇都讨不着。老公把家底都托出来了。
我得瑟起来。得感谢我祖宗八辈吧?不是我可怜你,你现在还是光棍一条。
切!你住进医院家人都不管,不是我同情你照顾你,你现在还不知在哪儿哭鼻子。
这倒是大实话。我病成那样,父母都对我爱搭不理的。住院费他们一个铜板都不肯出。怕我让他们放血,三嫂竟然一人跑到我单位找校长预支工资。那学校在百里外,她从没去过,居然一下子找到了。回来的时候取笑说当时想用刷子打理皮鞋,舍友竟然拿清洁用的硬毛刷给她,乡下人真是土得掉渣,连皮鞋都没得穿。我心里巨不得劲,这是连带着鄙视我呢。
你那爹妈,完全不拿你当回事。我妹妹住院期间,老妈天天在医院伺候着。老公越说越来劲,大有挑拨离间之嫌。
我彻底没词儿。老妈确实拿我当自生自灭的野草,我住院期间她在城里给三哥带孩子,那么近,她就没去医院陪过床,天天都是涛子不离左右地陪我。这没什么,三岁的时候,我患病瘦成一把骨头,奄奄一息的时候,她不但不尽力救治,还找好几个人要把我埋掉,当时爹在外村跟人拼酒。大慈大悲的爷爷见我还有一口气,没舍得埋了我,深夜把我背到镇上求医。于是我这条小命没有玩完。后来我出落成小家碧玉并考上师范,老妈提起这茬就得瑟,我们发贞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老人家草菅人命,说话还不走脑子,若不是爷爷救得及时,她还有我这个女儿吗?现如今每每享受着我的孝敬,她不但没有愧疚之心,还认为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