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如梦如幻的皎洁月光,我拿出口琴吹了起来。一支曲子还没吹完,口琴就被他夺走。不大一会儿,浑厚、柔和、圆润、悠扬的琴声在夜空中飘散开来。
我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相爱这么久,还不知道他有这绝活。看来我对他的了解远远不够。
????一曲吹完,他轻声哼唱起来,遥远的夜空,有一个弯弯的月亮……哼过再吹,吹了两下把琴拿在手里细细端详。我还没明白他在看什么,就见他不由分说地把口琴上的纸条撕下来,一边撕一边嘲笑,贴什么1、2、3、4、5、6、7,太弱智了。
我心疼地大声喊停,别撕!人家用来做标记的,你怎么这样霸道,问都不问就动手。
这祸害真不拿自己当外人,撕完把琴放到嘴边重新试音。试完就不客气地拿我当孙子训,你有没脑子啊?花那么多钱买个破口琴。
花钱买烂货,我乐意,没花他一个子儿,关他屁事。我没好气地喊,买琴的时候,人家不让试,我怎么知道它是坏的!我夺过口琴就吹,月亮走,我也走,我送阿哥到村口,阿哥去当边防军,十里相送难分手……
不等我秀完才艺,他夺过口琴就喊,你就不能吹点别的?阿哥阿哥的,难听死了。
我心里直乐,这祸害吃醋呢。我若真的送阿哥,还有他什么事。
仰望星空,他闷骚地自说自话,如果月亮没有阴缺,只有晴圆,人没有悲离,只有欢合,这世界该有多美好!阿哥阿妹紧相随,年年岁岁不分开。郁闷死了,此事古难全啊!
美得你!尽想些不靠谱的事。我把目光投向遥远的夜空,发着幸福的呆。
谁在那儿?有人大着胆子在远处喝问,八成拿我们当鬼魅了。我吓得一缩,不敢吱声。
是我,书记!这祸害大大方方地答。
那边没声了,只见有三两个人影拿着手电筒在田里照来照去,查看救命水的走向。集体的水得统一规划,合理分配,不然村民为争夺它会发生血案。
不速之客的盘问使我意兴全无。便低声催促他,回去吧。
他站起来跟着我往回颠。这么早回到禁锢人的小屋,我又有些不甘心。才颠了几米远,便停下脚步,不舍地说,再坐一会儿吧。好不容易见一次面,我有许多话想对你说。这么长时间不来找我,我以为你另有新欢了。
他嘿嘿奸笑,你怎么知道我另有新欢?
啊?贼不打三年自招,这么说你真的有新欢了?我的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窖。春天在办公室里,为了掩饰我和他的关系,我就有意对小柳说,人家有了新欢,哪里还记得我这旧人!
小柳这大嘴巴随口应道,你怎么知道他有了新欢?
他都亲口承认了,我还有什么可怀疑的。这么长时间我一直不肯面对这个事实,总是自恋地想,他心里只有我,容不下别人。现在看来,想逃避都不成,得直面惨淡的现实了。
我发飙了,气得直跺脚,你吃着碗里望着锅里,一只脚踏两条船,卑鄙!下流!无耻!骂完之后,我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塑料拖鞋啪嗒啪嗒把地面砸得山响。我心里除了仇恨便是厌恶,只想摆脱他,躲得离他远远的。
心里的愤怒和耳边呼呼的风混在一起,变成摧枯拉朽的力量,足以使我爆炸。我奋不顾身地狂奔,超大的裙裾被狂奔的风拧成一股绳,紧紧地缠在腿上,严重影响了我的速度。
这祸害气急败坏地在后面猛追,一边狼一样冲我凶巴巴地喊,你听我解释清楚再跑,好不好?我不会吃你的!
亏不亏心呐,背叛了我,还敢跟我凶。我抓狂地喊,我不想跟色魔说话!
我捂住耳朵发疯地跑。绝望地想,我是超级大白痴,把全部感情交给一个朝三暮四的花心大萝卜。这辈子亏大了。他在我面前伪装得多好啊,欺骗我整整两年,我还拿他当情圣,为他唱赞歌。真是搞笑!
他在后面穷凶极恶地喊,别装出圣女的样子,我还没找你算帐呢。别跑啊!把你的新欢交代清楚!账算清之后,咱们立马分,谁也不认识谁!
我倒!这祸害含血喷人,还有理了。我倒要看看,这笔帐他怎么算。
你用不着装,小柳已经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了!说会计为你介绍男朋友,你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我吐血身亡。凭这莫须有的罪名,他就想抹杀自己的罪孽?真他娘的不要脸。我决定跟他掰扯清楚,免得他苦大仇深地以为我欠他很多。会计介绍的是肥面大耳,憨厚老实,贪吃贪睡,踢一脚都不吱声的,你以为是什么?我剩女剩到嫁给猪的地步了吗?
他一听撑不住,笑疯了,这该死的小柳,害我郁闷好多天呢。
我两眼喷射出愤怒的火花,那是你和间谍的失误,关我屁事!我为自己洗白了,你和你的新欢,这笔帐怎么算?
你听我解释好不好?坐下,不许再跑!他命令我在沟边挨着他坐好。校长一再为我作媒,同事们也跟着起哄,碍不过面子,我只好见了那丫头一面。谁知这之后,她就像粘胶一样缠着我,天天往我屋里跑。下雪天,深更半夜还赖在那里不走。我只好生拉硬拽把她送回去。
我冷笑,你倒是圣人,坐怀不乱呐,信你才怪。难怪你爸妈对我的态度跟以前没得比,难怪你忽阴忽阳,向我显摆天天带着美女经过那个村庄,原来你有了新欢就有恃无恐啊!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是善于成人之美的。你只管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好了,我才不在乎呢。分吧!
你让我把话说完好不好?骂也骂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还要怎样?
我鄙视地望着他,以看禽兽的目光看他。
后来有人告诉我那丫头水性扬花,方圆几十里的地痞流氓都和她有染。我果断地和她分了。有一次我送同学回城,在镇上遇到她,就躲得远远的。
我不想听!我抓狂地喊。我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你这骗子!
爱信不信!我早就和她断得一干二净。你去打听打听杜桂花,看看哪个人不知道这骚娘们的名字。她这么不堪,我能要吗?若不是小柳那番话让我死心,杀了我也不会见她一面。
想到自己这被玷污的身子,比他好不了多少,我软了下来。真要跟他分了,谁会娶我这不洁之人。跟他,毕竟有深厚的感情基础,缝缝补补婚姻总能维持下去。
远处传来隆隆的声音,是卖完粮食开着拖拉机回家的农民。这些可怜的人,为了把粮食卖掉,挤在长龙似的队伍里,白天顶着烈日,晚上顶着月亮,一等就是两三天。好容易轮到了,收购粮食的老爷们不是嫌脏就是嫌湿,训孙子似的让他们消失。忙活几天,终于合乎大人老爷的标准了,价格又低得让人肝儿疼。辛辛苦苦耕种一年,只混个肚儿圆,可怜的父老乡亲。
拖拉机近了,车上全是疲惫的牢骚,折腾了几天,吃不饱睡不好的,换谁谁骂娘。
车灯炫得人睁不开眼。还不快闪。我一跃而起,四处寻找藏身之地,以便躲开嘴巴杀死人的乡亲。
这祸害一把拉住我低吼,坐下别动!有什么好躲的?
我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不但没闪,反而和他伸展身体仰面躺在地上。车灯射过来了,射在我们紧闭的双眼上。我们岿然不动,大胆挑战着舆论。
拖拉机上的乡亲被我们雷晕了,集体石化在车上。预料中的尖叫口哨恶损,全没有。我纳了闷,平时他们超能八卦,谈论桃色事件花边新闻,个个都不比狗仔队逊,今夜他们脑瘫了?
田野里没有了人语声,只有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演奏了一天的乐团仍然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鼓手演完琴师登台,琵琶师前脚谢幕,吉他手后脚登上舞台。听着这盛大的音乐会,我流连忘返。
这祸害打着呵欠催促,回去睡吧,困死了。
不,我喜欢这地方,自由自在,无忧无虑。我任性得跟孩子有一拼,知道他一天到晚琢磨下半身那点事,正是我超级害怕和反感的,便故意拖延着。枯坐了一会儿,问他,几点了?
他抬头看看偏西的月亮,猜测道,应该有两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