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不息，借钱不止。还是得找玉宛。上午一放学我直奔她家。知道她们全家鄙视乡下人，所以我不能当众出糗。借口逛街，把她约了出来。
我们骑车在街上瞎溜达，幸亏这是个多雨的夏天，即使在正午也不甚炎热。
我这人虽然长得不养眼，但一颗心绝对对得起全国人民。这不，自己温饱还没解决呢，倒为小白着急上火了。我热心地恳求死党帮这可怜的外乡女子找个东家，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你以为我是救世主啊？找个东家，有那么容易？我生活的圈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尽是穷教师，谁家用得起保姆！
你这人也太幼稚了。随便是谁你都信。她一个外乡人，乘东家外出，把人家东西席卷一空，你朝哪儿找她去？这种事多了去了，咱还是别趟这浑水的好。
劈哩啪啦一席话把我训得跟孙子似的，我张口结舌半天无语。人家是城里人，反忽悠能力暴强，我这菜鸟，得学着点。于是不敢再提帮小白这茬。
玉宛就这德行，直来直去，从不怕伤着谁。认识她N年了，我早已习惯。
穿过庆丰路，顺着护城河往南走，上了立交桥，我俩站在那里望着茫茫无边的河水傻愣着。由于是午休时间，街上绝少有行人。玉宛困倦地打呵欠，说着学校里的闹心事，她那些同事，十有八九是官太太，矫情又八卦，成天穿得跟花蝴蝶似的，憋足了劲进行烧钱大比拼。秀时装玩命地显摆也就罢了，还一个比一个恶俗。明明老公在外******，还要在同事面前秀恩爱，鼓捣成幸福得晕菜的样子。
我饿得能吞下一头象，哪有闲工夫管这些烂事。我那些同事，个顶个地穷，哪有她这么好命，免费观赏时装秀还不知足。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作为朋友，仗义还是应该有的。我不时帮她谴责一下那些吃饱了撑着的官太太，向她表示慰问和同情。
饿着肚子听这愤青絮絮叨叨，我心里那叫一个憋屈。瞧我交的什么朋友，成天看不惯这看不惯那，整得自己超凡脱俗多高尚似的，其实到哪儿都招人不待见。假若人生可以重来，我一定要选情商高会来事儿的人做朋友。交这种愤世嫉俗的损友有什么好，活到老都不成熟，终身郁郁不得志。
单纯幼稚的我怕一提借钱就玷污了纯洁的友谊，饿得胃抽筋还得装，装出不食人间烟火的仙风道骨样，听死党在那里喋喋不休说着车轱辘话。有几次想在她面前俗一回，提提借钱的事，就是张不了那口。所以只好内心纠结着。
看得出来，玉宛对这种漫无目的的逛街方式腻歪了。路过电影院，她买了两张票就把我带进去。
肚子还在抽筋，我哪有心情看电影。这年头，电视已走进千家万户，谁吃饱了撑的，来这地方烧钱。
能容纳上千人的电影院只稀稀落落坐了十来个观众，冷清得很。坐在这空旷的影院，我又困又饿，快要歇菜，没精打采地盯着荧幕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看进去。下午还要上课，午饭还没着落，我心里那叫一个急。
见我心不在焉，她也没了兴致，跟我往外颠，一边遗憾地说，这张票看完下午场还可以看夜场，只要你愿意，想看几场都成，她过得没劲的时候就在这里消磨时间。
我听了内心感慨万千，到底是城里好，闷得慌可以拿电影来打发时间。我在乡下郁闷的时候就一直睡，睡它个昏天黑地。
在影院门口，她坚持要买两个雪糕。我拼命喊停都没用。替她省钱事小，主要是我这身子骨太娇弱，一挨这东西准发烧咳嗽。推让半天，还是让她一次性地干掉两个，谁让她身板好呢。
折腾了一个中午，再不提借钱这茬，一会儿她闪人，我哭都找不着地儿。我牙一咬，脚一跺，豁出去了。管它友谊纯不纯洁，不饿死就成。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老陶，家里铁定还有三斗米可吃，我都两顿没食儿吃，大白天满眼都是小星星，扛不住了。
跟自己较了半天劲，拿捏良久，我还是挤出了这句话，玉宛，你能借我一点钱吗？
我的脸一定烧得厉害。
到底是死党，她答应得巨爽快，没问题，你想要多少？
怕数额太大吓坏她反而坏菜，我把银根紧了又紧，咬咬牙说，十块，成吗？
她下了车，从钱包里掏出十块递给我。
目的已达到，我没工夫再跟她磨叽，拿了钱就狂闪。堂妹还在宿舍等我救命呢。
在庆丰路与北京路交叉处，我买了一斤油炸馍，一路飙车来到堂妹跟前，留下五块钱自用，买食儿剩的钱全给了她。我千咛咛万嘱咐，此地不宜久留，这抽风的城市不是咱乡下人呆的地儿，没钱寸步难行。
堂妹泪眼汪汪，我哪有脸回去。一个子没挣着，还倒贴五百，搭上几十斤口粮。我爹那爆脾气，不把我骂死才怪！
不回去怎么着，你想饿死异乡啊？骂就骂吧，总比当饿死鬼强。
于是堂妹和工友互留通讯地址，说一些苟富贵勿相忘的话，无非是谁先找到了赚钱的路子告知姐妹一声，以图他日再相聚。到底是阶级情深，离别的时候大家嚎得跟受伤的狼有一拼。
兜里这五块钱不够两天花，我只得厚着脸皮再去三哥那里蹭饭吃。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讲气节是款爷们酒肉穿肠过后拿牙签剔残渣时的矫情，关我们穷人屁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