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街道上行人稀少,道路显得宽阔无边。这祸害喝大了,一出门就飙车,把我俩甩得远远的。侏儒姑夫那小短腿够着车踏都吃力,此时拼死追赶。费了半天劲,还是没戏,便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他喝大了,这样玩命会出事,你赶紧追上,让他消停点。
重任在肩,我玩命地追赶,还着急地喊话,别骑那么快好不好?等等我啊!
我穷追猛赶把侏儒姑夫甩得老远,毕竟年过半百,无法跟我们拼蛮力,他远远地冲着我们的背影喊,你们去吧,别管我了!
我已经追上这祸害,便跟他说,你姑夫在喊咱们。
让他去吧!这祸害头也不回。犹如甩掉一个大包袱。
我一下子看穿了他的小把戏。他在装醉,想甩掉这个电灯泡与我独处。这也暗合了我的心思。
他破旧的车子,一路前行一路吱吱嘎嘎地闹腾个没完,使人斯文扫地。为了不在我面前掉价儿,他说,待会儿去我同学王清家换一辆,这车响得人闹心。
怕见生人,我拒绝同去,得了吧,我不认识他,这么晚去他家多不靠谱。
没关系。他和我比亲兄弟还亲。他全家人都热情好客,每次我来市里,就把他家当饭店旅店。
他都不拿自己当外人,我还顾忌个什么。去就去,又不会死人。就在车子横穿人行道的时候,我与迎面驶来的妇女撞个正着。自我保护意识超强的我,向来是要命不要车的,此刻跳到地上,让自己毫发无伤。
妇女从车上跳下来,双手叉腰要发飙,这阵仗一场恶战怕是难免。这祸害立马堵在我面前赔礼道歉,对不起,她横穿的时候没看清,你多担待。
见我不是一人,真要练上了她讨不到便宜,这妇女闪了。
驶进黑洞洞的院子,停好车子,我们开始爬没有路灯的楼梯。到底上了几级台阶我不知道,在这祸害的搀扶下黑暗中摸索了半天,才走进昏黄不明的窄窄甬道,小心翼翼地躲过墙壁两侧的蜂窝煤,侧着身子颠了半天才到达目的地。
这祸害敲门,我心里惴惴不安。完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青涩的我没有足够的能力应对。
开门的是海拔不高的小伙子。这祸害指着我向他介绍,这是你嫂子。
我被这称呼雷晕,太不靠谱了,外人面前对我如此不尊,就算调情,这场合不合适吧。我习惯性地扬起拳头警告他。看在主人面上,没砸下去。
房间陈设简陋之极,门口放着厨具。我猜,做饭时它们该在甬道里呆。刚进来时看两边薰黑的墙壁,就知道这是大家共用的厨房。
在椅子上坐定,我打量着这间陋室。靠西边是两把藤条椅子,一把严重残废难以为继。夹在椅子中间的茶几油漆剥落得只剩下脏兮兮的木头。里面黑洞洞的屋子是卧室,王清一家正坐在里面看电视。
外屋的闹腾惊动了王清,他从黑屋里踱出来第一句问的就是,还没吃饭呢吧,我给你们煮面条。
我们吃过,别忙了。这祸害拉住他。他真没忽悠我,一见面先张罗食儿,亲兄弟未必如此仗义。我在市里学习期间,一直借住在三哥那里,他从没主动关心我肚里有没有食儿,他的未婚妻见我就一脸黑线,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要住几天。想想都堵得慌,我又没吃白食儿,三哥那辆凤凰牌自行车是我攒了半年的工资无偿奉送给他的。
生怕怠慢了我,王清忙着张罗茶水。茶叶罐是空的,他只好拿来糖罐,往两个杯里猛放白糖。我们屁股还没坐稳,他便问这祸害,你姑夫呢?
我心里明白了八九分,他不光一人来叨扰,把姑夫也捎上了。王家这状况,也就城市贫民,能同时接纳两位吃白食儿的,真是极品善人。
这祸害漫不经心地答,他去看朋友了。
今天试讲怎么样?王清关切地问。
试讲二字把我整晕了。这祸害在忽悠我。OK,就让他忽悠吧,我不也在忽悠他吗?他张罗工作是好事,正是我翘首期盼的。成功之前不想亮底牌,这心理很正常,我能理解。就这么着,他不说我坚决不问。
这祸害问他,在医院实习感觉怎么样,星期天休息吗?
切!美得你。在医院还想星期天休息,门儿都没有。王清鼻血井喷,天天都是忙,我都郁闷死了。
我手执断了柄的搪瓷汤匙听他俩唠,一边偷窥这位天之骄子。没错,这年月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大学生比国宝大熊猫还金贵。在我的心目中,他们应该是风流倜傥弯弓射大雕的主儿。他海拔这么低,衣着也不潮,完全颠覆了我长期以来的猜臆想。
呆坐在这里一言不发,显得太木讷,我欠扁地插话,你在大学学的是哪一科?
哪一科都学。对这巨没营养的问话他显得超不屑。
一见生人就恶捧的我又犯贱,大学一上就是五年,够漫长的。不过能学到超多的知识,值了。
切,五年算得了什么。人家中医一学就是七年。这死党真拧巴,跟这祸害一样爱较劲。难怪关系这么铁,原来是臭味相投。
这祸害站起来,从包里抽出几张十元的票子,把皮包递到死党手上说,我们出去玩一会儿。
死党以本地土著的身份盛情推介,夜生活数文化街最可乐,去折腾吧。
下楼梯时我把刚才心里的纠结说了出来,本想把香蕉留下,不知如何措辞,就打住了。
他跟我贫,是你舍不得吧?
皮痒了吧你?我什么时候吝啬过!
知道我有暴力倾向,他本能地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