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我就起床做饭,现在不是我一个人用餐了,要为程发忠准备一份。早餐其实很简单,馒头是从家里带的,煮稀饭的钢精锅上有一层蒸屉,把馒头放在里面热一下就成。正在我埋头做这些的时候,他来了,跟在自己家里一样洗脸、刷牙、梳头,然后把护肤品往脸上抹。见我做事那么专心,他恶搞我。把粉红的护肤品朝掌心倒了一团,蹑手蹑脚地到我背后,朝我脸上抹。
我吓得脸都绿了,冲他大嚎,疯了吧你,往我脸上鼓捣的什么?
王会计经过这里,好奇地伸长脖子往里偷窥。这下我糗大了,让人一大早就看见男人在我屋里,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这祸害却得瑟地嘿嘿笑。真是怕了他!
对我和程发忠的恋爱关系了解最多的就是李老师。我们两间屋子仅一壁之隔,那粗制滥造的红砖墙没粉刷过,呲牙咧嘴,锁不住两边的动静。不过,对她我不须设防。我俩铁着呢。我是那种心肠特好的女人,待我像亲女儿一样。当然,我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依赖她像亲妈一样,掏心窝子的话都跟她说,我妈绝对没耳福听到这些。
她是个苦命人。十几岁的时候老爹牺牲在战场上,高中赶上文化大革命,凭自己打拼,奔三张了才当上教师,成为剩女的她姿色不好,嫁的自然不好。老公工作在外地,生下一男一女全靠她自己照顾。孩子才两三岁,男人就疯了,成天把她打得满地找牙。除了暴打她,就是满世界疯跑,怕他走丢,她只得特务一样远远盯梢。我小学三年级时,大雾迷漫的早上去上课,亲眼看见跟她跟踪那疯男人。十多年来,她婚姻的全部内容就是照顾孩子和疯子,前提是不能耽误工作。教师这碗饭不是那么好吃的,铁的纪律,多点迟到早退之类的,就死定了。像这她样没权没势没靠山男人又没用的女人,还不是人家蹂躏的对象?
为了给老公看病,她跑遍半个中国,还是没能医好。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疯男人在她不留意间跑丢了,几年都没音讯。在大家一致认为他死了的时候,他全身瘫痪被人送回来了,这下有得忙了,疯男人拉屎拉尿在床上,她一步不到都不成。孩子的吃喝拉撒,她得管。她忙得恨无分身之术。
哥哥死得早,没用的嫂子拿当她老公依靠,一大家子吃穿用度全靠她操心。可怜的李老师,三个侄儿上学,结婚,造房,全得她扛着。自己家里这烂摊子,也得她撑着。她柔弱双肩所挑起的,换了任何男人,都扛不住。
这样的苦命女人不但没有激起众人的同情心,相反,大家都认为她****,当面都跟她好得跟亲人似的,背地里把她贬得不值一文。学校周围的村民,哪家穷得揭不开锅,第一个借贷对象就是她。大家理直气壮地认为,找****借钱是不借白不借。谁让她傻呢。
由此可见,这个愚昧落后的村子民风是多么恶俗,善良不但不被人拿来当有营养的粮食,反而拿它喂猪。
李老师招所有男人恨最主要的原因是,很久以前,她和同事有段婚外情,怀上那男人的孩子并生了下来。在当今的男权社会里,这不是自取灭亡吗?谁不知道她男人疯了N年,没法过夫妻生活。偷了就偷了,别留下证据给人添堵啊。
即使全世界都拿卫生球眼对李老师,我也不会。我就这副德行,对弱者怀着始终不渝的同情,谁都别想让我往其伤口上洒盐。不跟风,不媚俗。也许有人会说我太傻太另类,我无所谓。
尽管家务繁忙,她也有寂寞空虚的时候。晚上停电,丢下碗就睡吧,铁定要跟床较劲。程发忠这祸害今天不知哪根筋错了,早上来我屋里报个到,晚上却玩起了失踪,连个假都不请,置我于孤独不顾,真是目无组织目无纪律。
饭后我来到李老师门口,充满期待地喊她,出去溜达一会儿吧。
她这人心肠特好,对我有求必应,洗涮完毕就跟我一起出来了。
月色撩人,深秋的夜晚田野里万籁俱寂,没有一丝风。我们闲适地踱着步子。一向达观的她在晚辈面前一点也不搭架子。我的话直入她的私密,这么多年你像老妈子一样伺候着疯子,他能踢能咬的时候,你成天被他暴打;现在他瘫在床上,你成天端屎倒尿。这辈子你真是亏大了。
她呵呵一笑,我从来没想过这个。当初他生病的时候,亲爹都不管,我若不管,他不得等死?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没什么亏不亏的,摊上了,就得受着。
你也太苦自己了,牺牲一辈子的幸福,不值!我的同情心泛滥成灾。
这事也就咱女人能扛。男人摊上这烂事,早跑了。我见过好多女人卧病在床,老公成天夜不归宿,在外面寻花问柳,时不时带个妖精回家,巴不得早点把老婆气死,好成全他的美事。
我鼻血井喷,为什么男人就不能像女人爱他那样爱女人呢?
做梦吧你!自古以来男人视爱情为生命的一部分,女人视爱情为生命的全部。所以从一而终的总是女人,男人没这么****,人家是生命不息,采花不止,娶十个八个老婆,别人羡慕他有本事:女人要是嫁个三次两次,就死定了,别人不骂她作风不正派才怪。
我无语。男女不平等在中国存在了几千年,决非一两个女权主义者呼与鼓能改变的。别人我管不着,只要那祸害对我忠贞不二就成。
李老师一下猜中我的心思,呵呵笑道,这段时间程发忠整天泡在你屋里,他在追你是吧?
你也看出来了?我被雷倒,一向自认为保密工作做得奇好,怎么被她知道了,要是传到我妈那里就歇菜了。于是巨庄重地恳求她老人家,求求你,这事不要跟别人说。
咱娘俩,谁跟谁呀。放心,对外人我守口如瓶。她拍着胸脯向我保证。要说程发忠这小子帅得跟他爸有一拼。笑的样子特别像他老爸。那老家伙和我同事好几年。那时我们只有二十多岁,从学校毕业就到山里建军工厂。晚上有年轻人谈恋爱,他就把人家亲热的样子画在墙报上,引得大家人猜来猜去,议论纷纷。前几年他又研究出高产水稻,转眼间成了镇上的首富,全镇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关于他的传闻就多起来。有人说他城里养了一个女人,结发妻子和情人与他同睡一张床,夜里让老婆起来给他和情人做饭吃。他穷人乍富,哪里见过那么多的钱。有了钱就烧包,几年时间把万贯家产挥霍光了。
这些八卦对我来说已不是新闻。我不无担忧地说,不知道程发忠会不会跟他老爸一样下流无耻。
难说哦。她巨沧桑地说,这小子在镇上小学教书的时候,把人家姐妹俩都泡了,你说他有没有老家伙的遗风?
被这祸害迷昏了头的我,打死也不愿承认他是那种人,因为这段日子他追我追得太猛了,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样奋不顾身不计后果的主儿。幼稚的我宁愿相信他是纯洁无暇的白马王子,可是无数次他要强行占有我身体的举动,使我无法自圆其说。
李老师心贴心地提醒我,他天天在你屋里吃饭,别人知道会八卦的,你姑娘家家的,可不要被他毁了名声。
不是吧,仅仅在一起吃吃饭而已,会有那么严重?
孤男寡女烈火干柴,难说!
不知道烈火干柴是什么意思,只是听了她的话我巨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