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霍光的烦恼
回到府里,霍光在书房里闷闷不乐。霍显君过来,见他一脸的不快,便给他递了杯茶,拉长了声音问道,“您这又是怎么了,皇上爱民如子了,对你不是好事儿吗?”霍光长叹了一声道,“唉,谁知道这日后会怎样啊!”显夫人道,”有啥过不去的坎了,也不和我说说,”她又倒了一杯给自己。
霍光就把现在朝廷里的情况和显夫人大体上说了,如果武帝对自己不信任了,那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公孙贺或者刘屈牦了,他们二人也曾经位极人臣,但最后都落得个身道异处的结果。而且,今天武帝明确问了他和上官桀继承人的问题。而且提出来的竟然是武帝自己原来不喜欢的燕王与广陵王,这对霍光来说,又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他们二人如果一旦继位,自己不但会权势不再,而且很有可能变成一个很尴尬的人物。显夫人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便对霍光道,“是啊,如果是燕王或者广陵王当了皇上,你搞得好,也就当年的魏其侯窦婴那样的角色了,搞不好就是李广利第二,被人杀了祭旗了!”
这魏其侯窦婴原来是武帝爷爷文帝的皇后窦氏的叔伯侄子,也算是武帝他爸汉景帝的远房小舅子了,靠着窦太后的关系,后来当过大将军,在武帝时当过丞相。但后来,武帝即位后,自己的舅舅武安侯田蚡因为武帝母亲王太后的关系当了丞相,窦婴便失了权势,闭门在家,原来窦婴门下的那些人就纷纷投靠了田蚡。后来因为一个窦婴的朋友灌夫的原因,窦婴与与田蚡交恶,结果被田蚡构陷而死。这时武帝初年时的一段公案,天下人都知道。汉代早期的丞相与大将军像萧和、曹参、陈平、周勃等人大多都是刘邦时代的功臣,这既能服人,又有能力。但从景帝开始,那一代人都没了,选丞相与大将军以及太尉等职,便不能不从皇帝能直接信任的人当中出了,而皇上能信任谁?与春秋与战国时代不同,汉初,刘邦开始,已经把诸侯王定为防范的第一位的对象,七国之乱之后,朝廷上的已有共识,最大的威胁来自于同姓的皇族,此后,皇族便成为了最重要的防范对象。
于是,功臣们没有了,同族的兄弟们成了仇人或者潜在的仇人,那么便只有外戚了。也就从亲,不从功了。但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就是外戚之中谁更亲,换代的问题便自然出现了。皇上年轻时即位,自然最重要的是母亲的一族,但随着皇上年龄逐渐大了,妻族便更重要的。窦婴时候,武帝的奶奶窦太后还说了算,自然窦婴的权势大一些,但后来窦太后去世了,武帝的母亲王太后便更有权势,于是田蚡便当了丞相。窦婴已经算是很低调地把权力拱手让给了武安侯田蚡了,而且一再地服软,认栽,但最后,却还是因为灌夫的问题上只能据理力争,不得不与田蚡对抗,最终终于丧命。这对于霍光来说,一直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宝剑。显夫人说的话,句句如刀子一样,扎在他的心口上。
霍光这场合通常是不会先说的,会等着显夫人先说。果然,显夫人道,”你这还没想明白吗?如果是燕王和广陵王继位,你日后也就没说话的份儿了,”这个霍光早就计算过的,所以他心目当中,最理想的继承人是刘弗陵,他年龄小,好控制,不会如燕王生广陵王一样,会带着自己的原有的班底替代自己。但刘弗陵这里却有个障碍,就是他的生母赵婕妤,她的兄弟虽然现在不在朝中,但如果一旦刘弗陵继位,她必然会以太后之尊,把他的兄弟子侄都拉进朝廷里担任要职。那么,自己也就成为一个与魏其侯一样的逐渐退出历史舞台的人了。而且要命的是,赵婕妤总是说什么以苍生为念,与自己的理念完全不同。她一旦当政,肯定会容不下自己。这是他最接受不了的。
但问题更大的是出在武帝的身上。武帝现在忽然宣布政策变了,他也没弄清葫芦里的药。但至少他感觉,如果武帝真的变了思维,就算是没有查出来他当年与匈奴勾结的事情,也会把原来的一些政策失误都推到包括自己在内的执政大臣头上。自己也同样是完蛋,虽然桑弘羊可能死得更惨,但桑大人本来现在就已经不是自己的对手了。
所以霍光才又惊又怕了。也就是说,从继承人的角度上来看,刘弗陵对自己是最有利的,但他偏偏又有个可能与自己不相能的妈。但如果是刘弗陵不得立,天下就会变成了燕王或者广陵王的天下了。自己可能会输得更惨。
显夫人笑道,“连你这个老狐狸都没办法了吗?别忘了,皇上他已经老了,随时都可能驾鹤西归的。”
霍光道:“是啊,”显夫人又道:“那你是希望他早点儿走呢,还是晚点儿走呢?”霍光不耐烦地:“那是我能说了算的吗?”显夫人忽然收起了笑容,“怎么不能!”霍光听了一惊。
霍光阴阴地问:“你是说?”
显夫人点点头,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式。
但霍光又问,“可是就算他走了,我手里也只有刘弗陵这一张牌,那勾易夫人呢?”
显夫人冷笑着,“既然皇上什么都听她的,送她去陪皇上好了!”
赵婕妤在宫里总是觉得有些担心,但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担心的是什么。见了皇上今天有些高兴,便说道:“皇上,您这一下子就转那么大的弯,我总是好像有些担心。”
武帝道:“你有什么可担心的?”赵婕妤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您想,这么大的变化,又向那么多人都说了,谁知道这些人会怎样想?而且他们不是皇亲就是显贵。可能本来有些事情就瞒着您,您这一发火,他们是不是又会搞些什么小动作呢!”
武帝哼了一声,”谅他们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其实我这也是试探一下,看他们到底瞒了朕什么!”赵婕妤想了想又问道,“要不要让燕王他们回来?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武帝嫌恶地又哼了一声,“他们回来有什么用,只能是添乱。”赵婕妤道,“可是您这年纪大了,刘弗陵又小,身边也没个能靠得上的人,要不让昌邑太妃他们回来陪陪我?”武帝道,“她们母子倒是可以,但也有个问题,现在召他们回京,这朝廷里立刻又会有传言,我怕那时候又会有事儿。”赵婕妤道,“是啊,最好有个什么办法,不惊动别人,又能让他们回京来的为好。”
赵婕妤回了后宫,刘弗陵见母亲回来了,又面带忧色,便问道,“母亲,有什么事情吗?”赵婕妤缓缓地道,“你已经长大了,我不知怎么,总似乎有种担心,现在你父皇年老了,这些大臣们一个个都各怀心腹事,总做些欺上瞒下的事情,现在这身边我们又是孤儿寡母,也没有谁能帮个忙,出些主意,”刘弗陵道:“要是刘贺在就好了,他倒是总有些鬼点子。”赵婕妤道,“正是,我与他母亲也谈得来,现在沐阳在宫里,也知些他们的消息,但相隔太远,有些远水解不了近渴。”刘弗陵道:“那为什么不让父皇召他们进京呢?”赵婕妤道:“你父皇说的也有道理,现在太子未定,过去又有过人想立他父亲做太子,现在他已经封了王,如若正式召他们进京来,燕王、广陵王等肯定会起疑心,”刘弗陵想了想,“不明旨召他们来,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能让他们来到京城呢?”赵婕妤叹了口气,“我不也正是没有什么好办法吗?”刘弗陵忽然想到,反正刘贺自己总有办法,便说道:“母亲,您不用管了,我有办法!”然后就兴冲冲地跑了出去,赵婕妤奇怪地看着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