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往外走,广陵王已经闯进来了,“三哥,霍大人,你们在这儿密谋什么呢?三哥,好歹我也是自家兄弟,让我也听听?”燕王道:“老四,你又乱说,什么密谋,好久不见霍大人了,拉几句家常。”广陵王大笑,“我说呢,三哥,门口那么多客人,你还不去赶紧迎接,我也好和霍大人拉几句家常?”燕王只好出去迎客了。
广陵王看燕王走了,赶紧拉住霍光,“霍大人,可想死小王我了,”霍光赶紧一揖,“殿下折杀霍光了!”广陵王紧忙扶住,“大将军现在稳坐朝中,是国之柱石,可敬可敬啊!”霍光慢慢道:“只要皇上和各位王爷们能康泰,我们辛苦也是应该的。”广陵王忽然拉近了霍光,“霍大人,我们广陵地方还算富饶,我这次来,给你特意准备了几箱薄礼,改日过府给您送去,万勿推辞!”霍光听了,赶紧又是一揖,“在下承蒙王爷抬爱,这可万万使不得。”广陵王一脸不高兴,“大将军,你这可是看不起本王了,你们辛苦,给父皇分忧,我这又没有别的意思,”霍光一笑,“王爷,刚才说了这都是职分之内的事情,哪里劳动王爷还特意赏赐呢。”广陵王态度又转好了,“好了,不要客气了,这几天就送到府上!”霍光什么也没再说。
这边门口,将军上官桀和大司农桑弘羊几乎是同时到的,两个人见了,都似乎怔了一下,然而两个人的表情转瞬即逝。立刻相互做揖寒暄起来,聊起来了家长里短,燕王不知内情,见两个人同时来了,立刻上去相请。上官桀一直任军职,虽未有什么成名的功劳,但相当于汉军的参谋长,深获武帝的信任,这里面其实还有一层,就是他与霍光是儿女亲家,上官桀的儿子上官安聚了霍光的女儿。执掌兵权的人物里,只有金日殚与他不是亲戚。但桑弘羊却是另外一路,他十三岁就进了武帝的宫廷,一直任文职,一直管着财政,武帝时诸多的财政政策都是出于他的建议。如盐铁专卖,榷运制度,如算绺制度,都是这位桑大人设计出来的,本来应该是为军方立了大功的。这方打仗必须有钱,大汉的子民主体上都是农民,农民是有家的,不象匈奴人,打仗可以不计成本。匈奴人打一次仗也不过象是打一次猎一样,干粮自带,最重要的主食不过是牛羊肉干,一头牛的肉,晾干了,一个牛膀胱也就装下了,挺半个月肯定没问题:帐篷自己家带来就是,消耗品不过是些生产箭簇刀刃之类的,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箭簇不值几个钱,大汗发给就行,箭杆更不用说了,都是有时间自家也就削了,刀刃卷了,找草原上的铁匠磨了就是,但一旦打赢了,抢回来的东西可就几十倍的翻番了。但汉人打仗哪能如此,粮食总得准备,但汉朝时候,粮食得从远地运来,三十车只有一车能运到前线就不错了,军卒们的帐篷,兵器、马匹、猪肉、青菜、茶叶都要保障供给,那可都是要花钱的。桑大人这方面的能力超强,就是弄钱,而且不着痕迹。他老人家的办法就是不加税赋,而是在其它环节上做文章。加税了,肯定是全民鼎沸,有人造反。这位桑大人告诉武帝了几个办法,第一,可以把食盐和铁器持制造权放到官府里面来专卖,盐家家要吃,但吃得可多可少,只要掌握好舆论,就可以暗中给朝廷收钱,但百姓又不觉得加重了负担。首先由司法部门配合,对市场里面流通的私盐大讨伐,他一上来,就抓了几个盐贩子,逼他们承认了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的问题。再叫几个言官上书朝廷,要求改变食盐品质不一,坑害人民健康的问题。然后再在朝廷里讨论如何办理,这时就建议把食盐收归朝廷专卖,这样朝堂上就不容易有人反对了。盐的专卖问题先解决了,然后再去解决铁的问题。铁的主要用途是做农具,而农具的好坏直接影响到农业的收成,把这个大旗高高地祭起,然后也就顺利地把专卖权拿到了官府的手里。武帝急着用钱,但桑弘羊告诉他,现在还不行,先不能让盐铁的价格立刻涨起来,那样的话,这套制度就会失败了。一定得慢火煮青蛙,先让百姓服气,等到百姓们认可了,打消了朝廷里反对派的指责后,再一点点地把价格涨上去。此法为武帝征收来了大量的钱,才有了抗击匈奴的功业,因此,桑大人也就成为了武帝身边不可缺少的臂膀。
上官桀则简单得多,他以军功上位,肚子里的墨水不多,主意也不多,但这也成了他最大的优点,对于武帝这样的多疑之人来说,其实经常需要的就是做事情不经过大脑的人。这样的人简单,好控制,从来不会怀疑人主的决策是否正确。所以他为人一惯高调,武帝有时听说他在外面的荒唐事,也就一笑了之。而且上官大人最近又娶了霍光的女儿为儿媳妇,自觉更是风光。他在朝堂上一惯看不起桑弘羊这样的人,觉得这样的书呆子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而且整天在朝堂上墨墨迹迹,为芝麻大的事情争来争去,实在可恼。两个人虽说没有过什么大的过节,但至少相互在心底上没什么好感。而且此时,都知道武帝年事已高,诸子谁能成为新主未明,两个人不免总是相互琢磨对方的心思。
随后,刘贺母子、丞相田千秋、金日殚等在京的高官王侯们都相继到来。燕王的宅邸里灯火通明,好不热闹。这个田千秋十分有趣,是诸位大臣里面年纪最大的,但却说不上威望有多高。说是丞相,但武帝做事经常绕过丞相府,而由亲信大臣直接办理。这位田丞相从来不认真计较,而且他自认为年龄大了,能不管的事就不管,能不理的事也不去理,落得个自己的清静,与原来的丞相刘屈毛正好相反。燕王知道,请他来也就是给个面子,毕竟人家是丞相,但在自己能否做得太子的问题上,是万万指望不上这位老好人的。
大家落坐,燕王做主人致辞,无非是大家能借此机会欢聚一堂,大家都赏脸,自己作为最长的皇子非常高兴。请客人回礼的时候却非常有趣,众人推举霍光,霍光却坚决让田千秋回谢。自己也说什么不坐在客人的首席而是让田千秋耸坐首席田千秋推辞不过,只好从命。刘贺坐在了主席这边的第三位,前两位自然是他的两位皇叔,刘弗陵没来,其它的皇孙都未封王,他便以昌邑王的身份装模作样地端起了架子。开了席,广陵王先开始了挑刺,先是说这熊掌不如他广陵的好,接着又挑剔燕国的桃子不够大,燕王强压着火,但总算没有发作,最后,广陵王又说起来京城里新来的胡商手里有金镶玉的物件,这里却没见着,而他们广陵国里已经有了。说三哥太悭吝,对诸位大臣缺诚意,这下燕王终于坐不住了,不禁喝道,“老四,你广陵国就算是富庶,这里也不是你显派的场合,我们燕国受封的时候,陛下下诏说得清楚,让本王坐镇塞上,为国戍边,不象你去广陵享清福!”随后,命人把给诸位大臣的礼物抬上来,有精美的玉璧,有玲珑的宝石,有雪亮的锦缎,不一而足。到最后,忽然让人拉出来了三匹塞外的俊马,告诉大家,这是送给霍光、金日殚和上官桀三位武将的。上官桀一看,上前去摸了摸,赞叹着:“好马,好马!”桑弘羊也凑了过来,拍了拍马的屁股,也跟着说好,上官桀却大笑一声,“桑大人,莫非您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拍马屁’?”桑弘羊却是一笑,“上官大人,本官一向唯您的马首是瞻,哪里能拍到阁下的马屁呢?”上官桀一听这酸酸的腔调,反倒一时没词了,广陵王一听乐了,大大咧咧地走了过来,“两位大人对马还真有研究啊,了解马的各个部位啊!哈哈哈哈,”两人不满地瞟了他一眼,他犹自不知,又向燕王道:“三哥,这么好的马,也不给俺弄一匹,也枉自兄弟一场!”燕王大大地不高兴,“皇弟所封在通商要道,又不在边关,马是用不着的,以后可以送皇弟几头好驴子便是。”广陵王却是没恼,反倒接口道,“那样最好,我下次来京城,就牵了来,到各位将军的府上求个亲,好生出一批名满天下的燕府骡子,你看如何?”全场人都大笑起来。把燕王的脸都给气青了。
刘贺一看有马,来了兴头,非得要金日殚陪他试试。诸大臣也奈何不得他,金日殚只好陪他上了马。诸位大臣还真不知道这位小王爷还有这功夫,都捏着一把汗。王邸大门洞开,金日殚领他冲出了燕王府。
路上,金日殚悄声告诉他,今天一定小心为上,燕王邸里面屋上好像有人。
回来后,大家都夸小王爷的骑术。刘贺不觉得意起来,忽然和燕王说道,“皇伯父,你看我也会骑马,你怎么不送我一匹啊?”燕王只好说,“好侄子,这次本王只带来了三匹,这还是好不容易从匈奴人那里买来的上品,只好等到以后再遇到,一定再给你花重金,再买一匹!”刘贺故意卖萌,“那时我已经长大了吧,那时候马都已经老了。”众人大笑。
这时霍光忽然站了出来,向燕王和刘贺道,“要不这样,既然小王爷喜欢,不妨把我这一匹就赠给小王爷!我已经老了,又多年未经战事,骑术也早生疏了,养着也浪费,不如就送给小王爷了。”刘贺听了欢喜,要求和霍光拉勾,霍光很高兴地和他拉了勾。
广陵王看人家都一脸欢笑,自然不喜,酸溜地说道:“三哥那里能从匈奴人那里弄来好马,看来和匈奴人相处得如一家人啊,”燕王听了,自然不屑,当场就回敬道:“本王替父皇戊边,自然要和匈奴人打交道,哪里象四弟一样坐镇富甲一方之地,过得舒服自在!”大家一看这哥俩又要掐起来,田千秋避到了一边,举杯饮酒。霍光笑着迎了上去,“二位王爷都各守职分,是国家之幸,来吧,还是喝酒吧。”二人互相瞪了一眼,悻悻地坐下。
里宅,内眷们也已经相互敬酒,并拉着家长。这里名义上的首席是鄂邑公主,但要论起来气场,却是以霍光的夫人霍显君为首。鄂邑公主是武帝的女儿,后来封了鄂邑,嫁给了盖侯,所以又叫鄂邑盖主。她在刘弗陵小的时候还没嫁人,还照顾过刘弗陵。但毕竟年轻。而这位显夫人一落坐,便讲起来,今天大家好不容易相聚,一定好好喝上一回。大家都首肯。于是,过不了一会儿,都有酒意了。霍显君便弄开始了显派。先讲起,宫里最近又赏了她家什么东西,又讲宫里面的哪位宦官被皇上骂了一通。于是有人问起来,勾易夫人最近身体似乎不好。显夫人一脸不屑,“她哪里是身体不好,是皇上最近不爱听她说话,”有人问:“皇上身边现在就这一位婕妤,不和她说话,和谁说话啊,”霍显君不满意地说道,“她和皇上讲现在百姓负担太重,皇上自然不高兴,要不是看在小皇子的分上,就更不理她了。”鄂邑公主显然也有同感,说道,“民间的事情管它们做什么,照顾好小皇子就好了。”昌邑太妃听了,表情忧郁起来。显夫人又说起来,“我等妇道人家,去管什么军国大事,我们啊,相夫教子才是本分。再说了,我汉家天下那么大,这些年声威大振,百姓们当然也跟着出力才是,百姓们的职分就是耕田,赋税,我们这等人家的本分就是培养孩子日后做官,侍奉皇上,只要是汉家天下,我们就不愁吃喝。各位说对吧?”别人都跟着说对,昌邑太妃却未说什么。
这时,显夫人忽然发现了昌邑太妃身旁的沐阳郡主,“哟,沐阳已经长成大姑娘了,昌邑太妃,可是有了人家没有呢?”太后微微一笑,“还没有,我这次来也是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显夫人感叹一声,“唉,可惜了我霍家尽是生女孩子多,要不嫁到我家才好呢,”一些命妇都跟着说是,“是啊,沐阳郡主如果能嫁进大将军府里,才真是门当户对呢,”昌邑夫人感叹了一声,“唉,我也不求沐阳以后能有多大的荣华宝贵,但求一个如意郎君,能好好过日子才好。”显夫人大不高兴,“昌邑太后,那可不行,沐阳这样的孩子,是皇上的亲孙女,怎么也得找个相应的人家才是。”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们霍家虽说了儿子少,可是还有侄子,你看我们家霍云怎么样?”鄂邑公主听了倒来了精神上,“按说呢,嫁给霍云倒是件门当户对的婚姻,但皇嫂说得也对,也不能全看门第,我们家那个盖侯倒也是门当户对的,只不过是个绣花枕头,整个一个公子哥,沐阳啊,你可是别嫁个这样的。”显夫人一听来了气,“我们家霍云可不是盖侯那样的人,公主你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你当年陛下赐婚的时候,也算是给你千挑万选的。”鄂邑公主叹了口气,“唉,可惜女人只能嫁这么一次,不象那些臭男人,还能三妻四妾的。”显夫人一听这个,像被霜打了一样,这里多数人知道,她并非是霍光的正妻,而是在正妻死了之后扶正的。但她的性格,很快又满血复苏了,“我们家云儿可是个本分人,长相也自然不错的,正好,叫进来,你们都帮着看看,和沐阳郡主能不能配得上。”忽地打了个招呼,叫来了王邸的管事,耳语了一番。回过头来,又对大家说道,“我们家云儿啊,最孝顺了,今天就是他送我和大将军来的王邸。这会儿正是邸外侯着呢,一会儿啊,你们都帮着相看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