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过了HN昌邑王府的车队又走了几天,继往开来终于回到了昌邑王府。毕竟离开已经有几天个月了。王府里只剩下了些老弱的仆役。昌邑太妃见那些凋零的景物,又想到了留在长安的沐阳,不禁有些伤感。第二天,她又领着刘贺到父亲刘髆的墓上祭拜了一番。
第三天,忽然家人奏报,有人求见。来人正是吴安和郭野王,还有三个人,分别是孔如兵、婉儿和一个小姑娘。
吴安先掏出来金日殚写来的介绍信,信上介绍了吴安的情况,说了他的才学与人品,认为可以胜任刘贺的师傅,而且他已经上报了朝廷。吴安又向昌邑母子介绍了郭野王,当然不好说他是行走江湖的侠客,只是说,郭野王本来是自己军中同袍,精通武功,可以教刘贺些功夫。刘贺一听这个,心里倒是高兴起来。那个女孩子叫做郭思,是郭野王的女儿。郭野王又介绍了孔如兵与婉儿,说道,他们二人受四海帮的事情牵连,想在府中做个下人,太妃便也允了。并让人打扫出房间,把几个人都安顿下来。见孔如兵也还算聪明伶俐,便让他去了跟着王府管家钟韬当个跟班,让婉儿在自己身边做了个丫鬟。
龚遂见了吴安,也倒是高兴,觉得这下府里又有个读书人,能够与自己谈论些诗书,增长些学问。第二天,便特意到吴安的房间里面拜访。龚遂先道:“这次有先生来一起教小王爷读书,在下也是极为高兴的,小王爷本是极为聪明之人,只是有些贪玩,毕竟年龄还小,这次有先生一起教导于他,想定会让他学业大进的。”吴安道:“小王爷在先生的教导之下已经是才高八斗了,这诗书礼乐的都当是先生所赐的。”龚遂道:“哪里,我倒是一直在督促着他,只是他似乎对读书总提不起兴致来。”吴安道:”这个倒是怪了,他那么聪明之人哪里有不喜欢读书的呢?”龚遂道:“也不是,只是他不喜欢这圣贤之书,说没有趣。”吴安点了点头,似乎悟出了点儿什么。
吴安几天一直只是在书房里看书,而刘贺每天不是缠着郭野王教他武功,便是拉着郭思一起玩耍。郭思自幼跟随郭野王长大,自然也混得一付男孩子的性格,与刘贺倒是很能玩到一起去。因此,龚遂一催他读书,他就找个借口躲掉了。郭野王也每天教他些入门的功夫,但知他从小娇生惯养,只是好奇而已,也不强求,但求在武功上有些根基就够了。
这一日,他忽然见吴安在院子里,摊开了一封堆竹简,又在旁边堆了一堆的物件在那里摆放。刘贺看到了感到很是奇怪,凑到跟前去,见有芥梗、水杯纸船等诸物。便问道:先生这是做什么?
吴安不答,依旧在那里摆弄,过了一会儿,把芥梗放到了下面的一个小水槽里。刘贺不知其为何意,吴安看看他,只说了一句,“吹!”刘贺一吹,芥梗在上面便如小船一样悠悠地走了起来,刘贺赶到很好玩。这时,吴安把芥梗给捞了出来,换上了陶制的茶杯,又道:“吹!”刘贺再吹,却是吹不动了,仔细一看,那茶杯的底下已经粘到了水槽上。刘贺笑道:“你骗人!这怎么能吹得动!”吴安指了指竹简,冷冷地说道:“你自己看!”便背着手走开了。
刘贺自己看这吴安今天很是古怪,但又不好问,于是便去看那竹简。只见竹简上写着《逍遥游》,看了两段,忽然见上面写着:”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大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才明白,原来这书上正是讲的这事儿,不过觉得也不难懂,只是说的东西与原来龚师傅教的路数都不相同。便再往下看去,里面又讲鲲鹏等事,觉得十分有趣,便读了下去。不知不觉间,似乎自己眼里出现了巨大的鸟和鱼,以及各种各样的神奇的东西。对里面讲的故事也提起了兴趣,不觉已经在那里看了半RB来这《庄子》里面行文就潇潇洒洒,里面又多用故事举例,很容易让刘贺这样的孩子喜欢。而且里面所讲的道理也多是深入浅出,尤其是里面的论辩很多,但这论辩的结果却总是出于原来刘贺所想的,更是佩服。中午吃过了饭,他便主动地来找吴安,问那书还有吗?吴安便又给他拿了一篇,原来是《齐物论》,里面主要讲的是辩证的道理。讲道天下万物本来尺有所长,寸有所短,都要用一样的“名”的尺度去衡量与管理,必然造成荒谬。这篇先从儒家和墨家的急论入手,由浅入深,虽然讲的是大道理,但刘贺却看着也能明白个七八成。尤其是里面讲了一个养猴人,原来早上给猴子三颗芋头,晚上给四颗,猴子不愿意,便改为早上给四颗,晚上给三颗,猴子们便都高兴了。刘贺对这故事倒是记在了心里。他虽然对墨家是什么不太清楚,但儒家的道理却是整天听着龚遂絮絮道道地讲,心里便想,这书确是不错,至少能拿来去与龚遂争辩了。
晚上便在灯下给京城里的三位小伙伴都写了信,告诉他们今天看了一卷书,写得很是有趣,写书的是庄生,有逍遥游,十分有趣,过几天把书都让人给誊写了,给他们送去。当晚,满脑子里都是那一飞九万里的大鹏鸟,便忍不住心游八极了。
第二天,便主动地去找吴安问这书还有没有,吴安问他看懂了吗?刘贺说差不多吧。吴安很是高兴,又拿出来了一卷《养生主》,但同时,告诉他,这书不只是要看热闹,还要能联系实际才好。刘贺便问他,有什么实际好联系的呢?吴安告诉他,比如说这治国,儒家讲的是名,讲名至实归,但有名一定能有实吗?名义上官员们有名就都会按照这名上来做事,但现在的诸郡的太守,名为太守,而实为盗贼的人倒是占了大多数,因为这事情本来就是与人的本性有冲突。因为士农工商四民,农工商的名实都是相应的。农民做多少事,收多少粮,能有什么样的生活;工匠做了多少事情,便能挣多少钱,这也是自然之事;商人的权利与义务也是相当的,投资多,风险便大,都要自己去衡量,赔赚都在自己。但所谓的士人却是不一样。
刘贺很好奇,“吴师傅,那怎么就不一样了呢?”吴安道,“如果说爵位官职是名,那么给百姓做了多少好事是实的话,这个名实其实是很难统一起来的。比如说,你可以靠花钱买,靠溜须拍马得到同一级别的官,或者说是名,但你能做什么,却是和这个名关系不大的。”
刘贺笑嘻嘻的说,“比如说本王吧,本来就没有做王的兴趣,但靠父亲做了这昌邑的王,我对这昌邑的百姓其实做不了多少好事的。”
吴安却道:“这个的确是的,您做昌邑王全凭的是出身,这个是名,但能否治理好昌邑的百姓这个实,中间就有了距离。但您和郡守们却又是不同,”
刘贺好奇的问道:”这又有何不同呢?”
吴安道:“您比那些郡守还要好得多,您的子孙仍然会是是昌邑的王,昌邑的百姓日后也还是昌邑的百姓,您的义务里面还有您对子孙的义务,治理国内事务的时候还会自然地想到给日后的子孙多留一些,不敢杀鸡取卵,但郡守们却是不同,他们当了郡守,先想到的是如何捞到钱财,然后回家去置办良田美宅,他们的子孙是不在本郡的。所以这名与实就离得更远了一些了。因而,从名与实上来说,他们求得名的代价可以很低,但得到实惠的却可以很多。而且这里面就出现了另外的一个问题,既然求这名位可以没有农工商那样的风险,却又可能求到之后有着极大的利益,只要有可能的都会为之,但这名位只不过要求一个前提,就是要受约束,但这约束却是很容易在暗中摆脱的,这样,便生了个落差,便是越虚伪的人在其中越容易利到更高的利润。他们以名节对付上面,以敛财来对下面的百姓,你想这下面的百姓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刘贺听了,觉得有些道理,但也有些不解,便问道,“可是也有些清廉的官员啊,”
吴安道:“清廉的官吏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以自己的清廉搏取更高的官位,日后好能搜刮到更大的油水,另一种就是真的以名求实,希望自己都能按照这个职位上要求的来做,但有一样,这后一种人,朝廷的俸禄能够他们的花销的吗?不够的话,便会以变相的方式来弄些钱财了。尤其是,你想,一个郡守看着郡里的商人们富甲一方,家里每年有几十万石的收入,而自己一个郡守只拿着两千石的俸禄,心里上能平衡吗?,不平衡怎么办,找办法惩治这些商人,即便自己不得钱,也让他们破财才好。一旦这个名立了,他便会视所有人都是自己的奴才。”
刘贺道:”先生说得极为有趣,等我好好理解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