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晚上,金日殚如约来到了城外的小树林里。月明星稀,只有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他发现,林间已经有一个蒙面之人在等着他。那人一身短装,似乎也没带什么武器。金日殚见了他,先不等近身,便起手一揖,“壮士早来了!”
那人也还了一揖:”将军果然守时。”仍然站立不动,金日殚走近过去,那人摘下了蒙面的黑布,脸上有一道刀疤,正是上次吴安在茶楼里见过的汉子。金日殚也是一惊,看这汉子似乎有些面熟。刀疤汉子笑了,“金将军,您统管千军万马,可能不认得在下了吧?”金日殚也是一笑,“倒真的有些想不起来了。”刀疤汉子道:“在下郭野王,曾经在将军帐下听令的。”
金日殚想了想,倒是有些印象,只记得他十年前曾经在自己手下做过校尉。后来就记不得哪里去了,便向郭野王说道,“壮士深夜有约,金某不敢不来,只是不知道壮士所为何事?”
郭野王道;“在下知道金将军是来查四海帮的案子的,小人在江湖上行走多年,对于这四海帮的事情可能知道的比将军还要多一点。”
金日殚一听,觉得他似乎至少不是与自己为敌的,便道,“壮士如有教诲,日殚在这里先谢过了。”
郭野王道:“这四海帮谋刺皇上,这虽然是大罪,但想到他们本都是含冤之人,也倒是有情可缘。”
金日殚道:“具体情况本官所知也有限,还请郭壮士能与我明言。”
郭野王道:“想必金将军还记得当年太子刘据时的景况,陛下身在城外的甘泉宫,让那江充去查巫蛊一案,但江充原来就与太子有隙,便伪造了木人,带到了太子与卫皇后的宫中,后来奏称太子用巫术诅咒陛下,结果太子无机辩冤,便矫诏,令在城中的军兵去围攻刘屈牦的丞相府,”
金日殚点点头,“不错,当时大体形式正是这样,”
郭野王又缓缓地道:“后来有人出城,将消息传给了皇上,皇上令刘屈牦统属北府兵,去攻打跟随太子的部队,后来太子一见自己兵少,便召集了城中的百姓一起上阵,但终因号令不一,结果被北府兵击败,太子出逃。”
金日殚道:“不错,我当时跟随陛下在甘泉宫,大体的情况知道的也是这些。”
郭野王道:“太子死后,皇上大怒,并迁怒于那听信了太子调动的几万将士,杀掉了调兵的军官不说,还把剩下的这几万人和家属都给流放到了敦煌。您想他们何罪之有,这军队也是汉家的军队,看到太子调兵用的令符,自然是要服从的,其实他们不过是因为陛下的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而被无辜牵连而已。如果说错,也是错在太子,普通的官兵何罪?而太子调兵也是受了江充的构陷,而让江充去查巫蛊的又正是陛下自己。所以到头来,所有的过错都他一人所致,却使得无数的无辜者人头落地。”
金日殚道:“这虽说是情有可原,但谋逆这等大罪却是法无可恕的,先生是替那四海帮来讲情的?还是先生本来也是四海帮中之人。”
郭野王道:“我本来与这四海帮是没有什么瓜葛的,要是说讲情也可以算得。四海帮中的一些人本来都是军中兄弟,我只是想向将军请求,这谋刺一案,还是不要诛连太过,否则,必然冤冤相报,反倒使天下无法太平。”
金日殚正色道:“这谋逆大罪也不是本官一个人办得了的,但这四海帮中诸人想来已是谋划已久,一心犯上作乱,这等逆党朝廷肯定容他们不得。”
郭野王道:“将军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在下倒是有个主意,我也算是将军旧部,与这四海帮中之人也多少有些交情,可否容得在下做个中间人,给双方沟通些消息,让将军能办案方便,也让这四海帮少受诛连。”
金日殚一听,大喝了一声:“放肆!这国有国法,法不容情,本官自是依律治事,哪能做这等暗通逆贼,殉私枉法的事儿!要不是看在你是我旧部的面子上,我早就连你也拿下了!”
郭野王苦笑了一下,“将军最好能听我一句,我这既是为了天下苍生,也是为了将军子孙着想。近些年来,军队不是征伐匈奴,但是自相残杀,军人死在疆场上便也罢了,但现在这么多的人活在担惊受怕之中,而且这么多人犹自送命在自己的刀下,您统领军队这么多年,我想您心里不会不难过吧?我虽然已经离开军队多年,但毕竟这里还有自己兄弟,几年来,看他们枉自送了性命,这以天下奉一人,谁不寒心!”
金日殚一听,“好了,阁下不必再说了,你最好劝说逆党中人,赶紧来自首,也许还能得些宽大,否则,便是逃到天涯海角,本将军也定要捉拿归案!”
郭野王听了,摇了摇头,长啸了一声,脚下一纵,用起轻功,默默走开了。从这声音里,金日殚知道这人内力深厚,而且做事也是豪侠之气,心里也暗暗佩服,
金日殚仍自站在那里,自己寻思。其实金日殚何尝不想能少伤及无辜,但这案情也太过于重大,他也不敢给任何人落下口实,哪里能答应郭野王的话。但心想,自己只是尽量公正办理吧。
其实这郭野王少年起便在军中,曾经做过霍去病的亲兵,因作战勇猛,手段高强,参加了多次北征匈奴的战役,最后逐级升为校尉。但却见自己在军中的兄弟战死无数,日渐凋零。他曾经几次征伐匈奴,但却越来越灰心。那匈奴军队就象是塞外的野草,任你怎样打败他们,但过几年,总是又强大起来。而汉军却总是每一次都要付出累累的白骨为代价。他越来越工对这征伐政策感到怀疑。后来,他又在李广利的带领下,大败于匈奴,回来不但不赏,反而被朝廷严厉惩处。自己更是灰了心,自己离开了军队,流落于江湖之上。但他与吴安等人虽然人在江湖,却也希望朝廷能不再穷兵黩武,而真正能够造福苍生。于是,他们一班兄弟们经常聚在一起,立志要以天下为公,解除贪官污吏,匡济天下。他们自己起了个名,叫做匡安会。这些人情投义合,虽然各自并不能常常聚在一起,但每能做些有益于百姓的事情,倒也快活。
这次他们得知金日殚来查处四海帮的事情,郭野王便赶来敦煌,想来帮四海帮中诸人一把。这四海帮这等行刺的事情,他们原来并不知情,他们也觉得这种行事方式不但鲁莽,而且还可能坏了大事,但毕竟这其中许多人原来都是从军之人,总是同气连枝,不能不生援助之心。郭野王本来对金日殚还是抱着一定希望的,金在军士们心目之中较有威望,带兵时对下属也算体贴,或可动之以情。但今日一会,他的心也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