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第二天一早,霍光、金日殚、桑弘羊、田春秋上官桀等几位重臣不约而同地进了宫。武帝也在自己宫里的暖阁等着他们。
武帝不阴不阳地问候了他们几个:“你们昨日都辛苦了。”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知道武帝可能有后话,都不敢吱声。
武帝又用眼睛扫了他们几个一下,”你们昨天看到联的几个儿子了?朕也知道,他们不成器,你们说说吧,怎样处理才好?”
田春秋答道,“其实诸王也可能是离京太久了,说了些糊涂话,陛下也不用太过在意,“
武帝瞅了他一眼,”田丞相,这样的儿孙,要是你,你该如何处理啊?“
田千秋道:”我哪有陛下那样福气,我就两个儿子,还都不争气。“
武帝看了一下几个人,发现现场的确尴尬,几个人虽然都位极人臣,但都门庭祚薄,没有几个儿子,霍光倒是生了一大堆,但可惜尽是女儿,大的三十好几,嫁给了上官桀,小的只有三四岁,一共六七个,但儿子也便只有两个。其它人的儿子也没有超过三个的。武帝忽然发现,自己给自己找了个难题,只好打住,“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们说,这些外藩该怎么办呢?”
这时,谁也不说话,都在想,谁说了让他们留在长安,肯定捅了武帝的腰眼子,谁就是往枪口上撞,但谁要是先说让他们离京,就是明摆着要得罪所有的藩王。所以谁也不说话。都在等着武帝先说。大家实际上已经习惯了武帝的性格,他多疑,又容不得别人的话,他所谓的征求意见,实际上不过是种试探而已,名义上民主,实际上却凶险得很,他不过是已经有了主意之后,再想验证一下罢了。如果合乎他的口味,他并不一定会表扬,但至少没有风险,但如果别人有其它的意见,挑战了他的权威,他是不会容得下的。但他的方式却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因为他有时候会反着问你。比如说,他如果是想要拿下哪位大臣,他反倒不会声色俱厉地先大骂一通,他可能会反过来,先问某个人,哎呀,这个人不错啊,有人举报了他,有人保奏了他,你们觉得他怎么样啊,这时候,你最好不说话,如果真是按照自己想的说了,他可能说翻脸就翻脸了。当年司马迁就是个例子,李陵投降了,武帝让在朝堂上讨论一下,结果司马大人不知底细,说李陵投降,不能一概而论,也有客观原因的。没想到,武帝不到五分钟就翻了脸,直接把司马大人给骟了。其实聪明人总会摸出些规律来的。慢慢的,也就有了对付的方式,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先不说,武帝要是非得让说,就说双方面的意见,如,这个人的确是有问题,罪该万死了,但是也有些可恕之处,一切都看皇上定夺。然后,等武帝一旦拍板了,说他好,再一呼百应地称赞皇上见识高明,留下了横梁之才,如果一旦武帝变脸了,便说,他虽然有功,但罪不可敕,而且从三辈子前就有了谋反之意图了。
这几个人都早已身经百战了,肯定不会去如燕王和广陵王一样去拍到武帝的马腿上。所以都先不说话。
武帝道,“我知道,你们都不想得罪了,那就我说吧,寿典已过,各藩王孝心已尽了,朕心甚慰,他们还都守土有责,拟旨让他们三日之内启程离京。”田千秋答了声是,“臣这就下去拟旨。”
武帝又道,“好了,那路上的几伙刺客是怎么回事儿?你们那里都知道了些什么?居然有人敢来朕这里舞刀弄枪的,你们平时都怎么管事儿的?”
几个人吓得赶紧跪倒在地,磕头道,“陛下恕罪,臣等不才,便奸人犯上做乱。”
武帝道,“起来吧,朕倒也不是责怪你们,这朝廷在,必有反贼在,但这次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京城的百姓就行刺于朕,也是太过分了。金日殚,你先说,那几个白衣人是什么来路?你引开他们,和他们交了手,想必能猜出来几分吧?”
金日殚道,“臣下已经查明,他们是一伙儿叫做四海帮的人,里面主要是因太子一案贬在敦煌的一伙儿流犯,因太子刘据一案各自心怀不满,故而谋害圣上。不过这帮子人武艺不高,只是些亡命之徒。”
武帝道,“昨天倒是幸亏你聪明,把他们给引开了,不过可惜没有擒住罪魁,也不要太得意。”
金日殚赶紧道,“臣护卫不利,请陛下责罚。”
武帝道,“责罚倒是不必了,但这个四海帮你赶紧去查清,抓到成员,全部诛杀,一个不留,这几天你就赶紧去敦煌,太子是朕的儿子,朕怎么处置,他们这些人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金日殚答应了一声是。
武帝忽然又想了起来,“对了,霍大将军,我听说昨天他们这个什么四海帮的人不但来谋害于朕,还去了你的府上?你又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们吗?”
霍光道,“具体情况臣也不知道,为臣回府的时候,他们已经被我府上的家奴打败逃走,”
武帝忽然来了兴趣,“你府上的人才倒是不少啊?我那些侍卫们都奈何不了的角色,居然不是你的家奴的对手,要不以后我干脆去将军府里住,倒是可能更安全些。”说罢自己也笑了起来。别人也跟着笑。
但霍光心里却不是滋味,他知道,这是武帝怀疑他私蓄武士,讽刺于他,于是赶紧答道:“臣不敢,臣的管家冯子都自幼学过些武功,有些本领,昨天他发现了那几个人,便带着府上的家丁赶走了他们,这些人据说有的已经负伤在身,根本撑不住,便自逃了。”武帝这才哼了一声,“这伙人由金将军负责办理,有什么需要配合的,你府上全力支持便是了。”
武帝看了看霍光,又问道,“那后来那伙儿黑衣人呢?他们倒是些不怕死的人。他们真的是从广陵来的吗?”霍光道,“臣回去之后,问过冯子都,他虽然当时在现场,但没有亲口听到,不过他倒是见了燕王府上的那个书吏与那几个人坐在一起喝酒。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来历,只是”他犹豫着,向旁看了一眼旁边的桑弘羊,桑弘羊也自奇怪,想看我做什么?
武帝倒是火了,“你干什么吞吞吐吐地,有什么就说什么嘛,”
霍光只好继续说,“只发现那留下的一把菜刀上刻着桑府的字样,还在那人身上发现了一块手帕,上面写着桑晴儿,”
桑弘羊也惊呆了,“什么,我家的菜刀?”
武帝大笑,“桑爱卿,刺客拿你家的菜刀来杀朕,说明你家的菜刀定是锋利无比啊,改天再拿来几把,这宫里的后厨也正好试一试,”
桑弘羊一肚子的疑惑,“臣虽然是文官,对于武艺知道得不多,但没听说用菜刀行刺的呢,想必是那伙儿人曾经潜入我家,盗走了菜刀和晴儿的手帕。”
上官桀反倒笑了起来,“桑大人管钱这么多年,这些人不去偷钱,却去偷盗什么菜刀手帕之类的,倒也是奇怪了,是否你桑府上的菜刀上也镶嵌着美玉吧?哈哈哈,”
桑弘羊也是急红了脸,”上官大人,你这可不能乱说的,我桑弘羊清白一世,我十三岁开始就给陛下效力,定是这些人要栽赃与我,”
上官桀道:“桑大人,你着什么急呢?你要说栽赃,你得先想一下得罪过什么人没有,这样便是好查了。”
桑弘羊想了想,反倒是想不明白了,“陛下,各位大人,我桑某没有凡事都是为陛下,为朝廷着想的,我可是从来没有过私敌。”
上官桀反倒笑得更厉害了,“桑大人,那你是只有公敌啦?那岂不是说,天下要都要与你为敌了吗?”
武帝道,“上官,不要再难为桑大人了,我相信桑爱卿不会和这帮逆贼有什么关联的,虽然如此,但既然这菜刀和手帕都与桑府有关,就一切都要查个水落石出才好,也是为了证明桑爱卿的清白。霍将军,明天把那把菜刀拿到宫里来,让厨子们试试到底是不是比宫里的好,也看一看上面是否镶了美玉!”
下面几个人都笑了。
金日殚本想把青衣会的事情也说一下,但这时一想这不知与霍光有什么关联,而且如果能够找到四海帮的核心人物,他们定知道青衣会的底细,不好等有了眉目以后再说了。免得反而让武帝疑心。
这时,忽然一个宦官从外面走了进来,低声向武帝道,“赵婕妤和小皇子在外面求见,您是否先移步去和她说句话?”
武帝不高兴地,“她来捣什么乱,”但还是走出了房间,来到了门口。
门口赵婕妤领着刘弗陵站在一旁,见了武帝道,“陛下,这寿典已毕,想来各藩王也快要离京了,前几****见昌邑夫人给陛下织就的绸缎上绣着些花纹挺有意思的,我想去她那里见识一下是如何织就的,弗陵也想要去再找刘贺玩耍。您看呢?”
武帝想了想,又看了看刘弗陵渴望的眼神,便说道,“去吧,但早去早回,”又转几了刘弗陵,“刘贺天不怕地不怕的,你可不能一味学他,记住,你是他的皇叔,”
刘弗陵一听父亲准了,便自高兴,“孩儿记住了,”又想了想,问道,”父皇,能让金赏和刘病已也一起去吗?”
武帝想想,多去些人倒是好,便冲里面喊道,”金日殚,你出来,”
里面的几个人都纳闷,不知道这赵婕妤和武帝在说些什么,金日殚也只好应声来走出了门.武帝道,“金将军,婕妤要去昌邑府邸,你备车送他们去吧,另外,把你们家金赏和刘病已接上,”想了想,又低声问道,”你过几天就去敦煌查清四海帮的事情,这事儿也不用外传,对外就说是查军备就是了,另外,听说这次还涉及到一个叫什么青衣会的事儿,你一并查清,回来报我,不要别人知道,懂了吗?”
金日殚道,“臣下明白,一定不负圣望。”
武帝点了点头,“好了,你们去吧。”
武帝回来,见上官桀还在以菜刀的事儿挪喻桑弘羊,便道,“好了,上官桀,黑衣刺客的事情就由你来办,查清他们的来历,也给桑大人还一个清白,去吧。”接着,武帝向众人道,“事情就这样了,你们也都去了吧,记住,敬心办事儿,”看别人都向外走,武帝忽然指着霍光,”霍光,你留一下!”霍光停住了。
别人都走了,霍光还自站在那里。武帝忽然道,“别傻站着,你跟我来。”霍光跟着他出了门,向里面走去。走着走着,来到了封斯兰到过的那个房间。武帝示意,让霍光上去扭动那个玉譬似的东西。领他进了房间。武帝拿起一柱香点上,插进了香炉里。霍光也是头一次进到这个房间里来。见到了里面的东西,自己也不忍不住惊讶。这似乎是唤起来了多年的记忆。
武帝问:“这里面的东西你还记得吗?”
霍光点了点头,“有些还记得。”
武帝走到了里面,忽然拿起来了一个木偶,向霍光问道,“你是否还记得这个?”
霍光点点头,“这是江充拿来的。”
武帝忽然走到里面,拿起了一个手帕,手帕裹成一个小包,武帝打开了,里面是一缕头发。武帝把它交给了霍光,“这个呢?”霍光接在手里,看了看,“这个没见过。”
武帝惨然一笑,“仔细看看!”
霍光仔细看了看那头发,似乎没什么特别。
但在仔细看那手帕时,却是惊讶得合不上嘴了。
绢质的手帕上写着,“千古奇冤,妾生不幸,霍霍磨刀,昏暗未明。”几个字已经成了黑红色,想来当时可能是用血写下的。
武帝道,“看明白了吗?”
霍光摇摇头。
武帝冷笑了一下,“这是卫皇后写的。朕当时怎么就没看明白呢,”
霍光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便问道,“陛下以为这写的是什么意思呢?”
武帝又冷笑道,“朕看明白了还来问你吗?”
霍光跪倒在地,“恕臣下愚昧,也看不通其中奥秘。”
武帝叹了一口气,“朕也不知道,但恐怕有着玄机,你也自理会吧。唉,卫皇后和太子的事情,我现在也有些事情还想不通呢,你是当事人,也多想想吧。对了,还有,你派人去查那伙儿黑衣人的事情,重点从广陵查起,另外,听说,桑弘羊也去过广陵王邸,看中间有没有什么关联!”霍光答了声是。
霍光沉着脸下去了。其实他见了卫皇后的血书,心里十分忐忑不安,他心里已经猜到了一些卫皇后的所指是与他相关。他看了也有些胆战心惊,不过无论如何有些事情是不能在武帝面前说破的。出宫时,他发现自己的后背上已经全是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