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寿典的程序已经送到了各个王府。知道了晚上的家宴,燕王大喜,觉得自己又有了向父皇表忠心的机会了,但吴安建议燕王去广陵王府去一下,沟通一下。吴安告诉燕王,广陵王在宴会上恐怕又没事儿要琢磨和燕王对着干,而且提醒他,这种事情一旦发生了,其实吃亏更大的是燕王。广陵王夺得太子之位的可能性原来就比燕王要小得多,他既不是最年长,也不受皇上更多的宠爱,因此,他的目标只是先把燕王的继位可能堵死了,这样他才有可能。如果燕王与他针锋相对,那么在皇上和天下人的眼中,便是两个人都不合适,毕竟亲兄弟不和,对谁都不光彩。尤其是汉家以孝治天下,这样的事情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燕王一听,倒是真的又开始担忧起来。吴安告诉他,不如与昌邑王府沟通一下,至少能有个同盟,如果广陵王真的发难,最好是燕王能忍而不发,然后昌邑太妃和昌邑小王爷出来打圆场,这样至少燕王面子上好看,武帝也不会怪罪,反倒把广陵王的野心给揭露出来。
于是,燕王便轻车简从,只带着吴安和几个家人来到了昌邑王邸。见了燕王一行人,家人赶紧去通报。而这时,太妃又是正在试着驯服这位小王爷呢。刘贺跪在地上,身边站着那位老夫子龚遂。太妃道,“刘贺,你可知错吗?”刘贺眼皮一翻,“儿子知错了!”太妃道:“你犯了什么错?”刘贺道,“我不该不听师傅的话,故意曲解《论语》上的圣人之言。”龚遂站在一旁犹自生着气,没好气地说,“他竟然说老夫恬不知耻!”太妃道:“贺儿,你这真是目无尊长,你是不是要逼着我取家法来?”刘贺自己叨咕着:“就是开句玩笑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也不是我说,是圣人说的,”龚遂怒道:“圣人说,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论语中这句话的谷,是拿俸禄的意思。是说,国家(治理者)如果有道,就应该受俸禄而为它服务,如果无道,再为它服务,就值得羞耻了。]这难道有什么错吗?”刘贺道:“是啊,那我要是听话,则是邦有道,那么先生在这里当官拿俸禄,自然是应该的了,可是从先生对我的批评来说,我这么不听话,肯定是无道了,那先生还在昌邑国里吃俸禄,岂不是无耻之徒了吗?这本来是句玩笑话,没想到先生却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太妃大喊了一声”闭嘴!简直是满口胡言。”刘贺还在嘟囔着,“不就一句玩笑话吗?”
这时,燕王已经等不及了,便自己闯了进来,看到这场景,不禁发笑,但一想到前几天广陵王也弄来了这么个小僮来羞辱那些经师,也里又有些愤懑。太妃见燕王来了,赶紧施礼,一边道,“皇兄勿怪,这贺儿太过调皮,真是让我操心,都不知皇兄来了,”燕王一看,赶紧给两个人找台阶下,严厉地看着刘贺,道,“贺儿,你这般让母亲为你操心,你说该打不该打。”刘贺自知理亏,只好应付道,“皇侄儿的确该打。”燕王立刻转向了太妃,“弟妹啊,你看贺儿已经知错了,你就饶了他这一次,下次如果再犯,我也来帮你管教他!”太妃一见,只好对刘贺说,“好了,既然有伯父为你求情,你就起来吧,”
几个人来到前堂上,各自坐好。燕王坐了主客的位置上,吴安陪他坐了下首。太妃看吴安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了。但想是燕王府里的人,也就不在意了。太妃敬了一杯茶道,“燕王殿下过府来,不知有何指教?”燕王道,“没什么,想必弟妹也知道,这寿辰的晚上陛下要举行家宴,我想啊,咱们最好先沟通一下,怎么能把这个家宴办好,办得热热闹闹的,也让陛下开心才是。”太妃道,“这个自然,”刘贺也在旁边跟着说道,“是啊,皇爷爷要是喜欢热闹,就把广陵王叔的那几个草包叫来,我就和小皇叔他们打弹弓给他看,管保他能高兴!”太妃回头狠狠地瞪了让刘贺一眼,刘贺吓得赶紧闭嘴。这事儿燕王早听人说过了,一想起来广陵王出丑的场面,心里倒是十分受用,接口说道,“这个倒是真的有趣儿,要是真的让我们皇家子弟捉弄那几个所谓的大力士,真的显出来我刘家的威风!”吴安一想到这话有些失的燕王的身份,赶紧说:“昌邑小王爷等英明神武,此事已经传遍长安,但在殿堂之上却是有失体统,还是再做计议的好。”燕王一听,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失礼了,便道,“那是,那是,虽说是家宴,还是要有我汉宫威仪才是。我是想啊,咱们这都是习礼之人,自然都会谨守礼仪,但咱们家的老四,我这四弟,贺儿那四大爷,从小只知道练气力,也不喜欢读书,就怕他一不小心说了什么冲撞圣上的话来,我与他兄弟之间,也不合适去辩驳,这便不知如何是好了。”昌邑太妃想想也是,但鉴于燕王与广陵王已经相争多年,自己也不好就站到了燕王这边,想了想,便说道,“我想四哥也是有分寸的人,另外,皇上与他毕竟也是父子,也知他性格,当也不会在意吧。”燕王道,“嗨,就他那个性子,谁知道到时候不捅出来什么娄子呢,最好还是有个预案才好。”吴安起身向太妃和刘贺做了一揖,道,“我们王爷想的是,如果一旦广陵王爷有什么言语失当之处,我们王爷不便提醒的,还望王太后和小王爷能够即时化解的为好,尤其是小王爷,天资联敏,言语机智,又得圣上之宠,以他之口说出,皇上必然高兴。”没想到刘贺扇了自己一巴掌,道,“我这破嘴,其实总是说错话,私底下乱说还行,到了庙堂之上,却是说不得的。”燕王大笑道,“昌邑皇侄,你的话天真浪漫,最是难得,皇上喜欢还来不及呢。”刘贺道,“我今天一不小心,还被龚先生处罚呢,”燕王大笑,随即说道,“皇侄不用担心,皇上一世英武,其实未必真的喜欢那些书呆子,其实我请这些儒家的经师,也是为了附和朝廷的独尊儒术,但这儒术,不过是驶民之道,对我们皇家子孙,却不用太过迂腐。其实我们汉家一直是王道霸道兼治的,随便说些什么,皇上只有高兴的份儿,哪能怪罪!只是嘛,”燕王想了想,又不好说了,这时,吴安接着道,“昌邑王殿下,我们王爷想说的是,只要是不直接与儒家的教诲直接冲突,皇上肯定是不会怪罪的。”刘贺道,“唉,我本来对儒家的经书也不甚了了,有你们这些话,我便按自己的话怎么想怎么说说便是了。”没想到昌邑太妃却怒道,“贺儿,你这是什么话,太放肆了,陛下既然说了独尊儒术,你怎么敢不听圣贤的话!”刘贺吓得不敢吭声了。太妃又对吴安道,“仰仗既是燕王府上的人,便该教贺儿以诗书礼仪为重,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吴安吓得赶紧下拜,“王太妃息怒,小人不慎,信口开河了,还请太妃息怒。”燕王一见,赶紧打圆场,“弟妹严重了,您也别多想,但皇上喜欢贺儿的聪明伶俐却是真的,你也见过的,还是让贺儿按自己本心说话才是。”
其实,今天昌邑太妃也是故意说这话的,一是她不希望在燕王与广陵王之间选边站队,但只要是他们母子说了任何话,都有可能被武帝和群臣认为是站在哪一边的,二是,他知道武帝提出来了独尊儒术,那么,按武帝的性格,背后里私下说什么都可以上,但如果是在这样的正式场合说出了与儒家思想不合的东西,必然会被武帝视为故意做对。以武帝的多疑性格来说,这是万万不行的,即便是现在隐忍不发,但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给穿小鞋。因此,她并不希望刘贺卷到这趟混水里面去。
刘贺看了母亲一眼,他当然知道母亲的态度,便象念经一般道,“母亲大人,我会遵照您的教导,多磕头,少说话,多作揖,少惹事!”燕王看了不禁哈哈大笑。
吴安看了,心里却别有一番滋味。他既喜欢刘贺这样顽皮,但又怕他真正在朝堂上像这样乱说一气,真正惹恼了武帝。他今天见了昌邑太妃和刘贺心里其实不禁泛起了一阵波涛,心里又回到了当年那些血雨腥风的时代。那时的刘贺的父亲刘髆便是他心目中的大人物。而现在,物是人非了,心里不禁一阵的怅然。但看到刘贺的机智与聪敏,心里还是暗自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