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曰:中午不睡,下午崩溃。孟子曰:孔子说的对!
不经历过昏昏欲睡到生不如死,绝对体会不出这句话强大的哲理真谛。在经历昨晚大半夜的美剧轰炸,而今晨六点便早早起床洗漱的血泪洗礼之后,我前仰后合左右摇摆,即使拥有极其强大的精神意志,也压不住眼皮的屡屡下沉。
形势与政策老师随意地坐在第一排的桌面,抑扬顿挫地不知所云。我简直懊恼到捶胸顿足,既然他不打算点名,我为什么不好好睡一场午觉,反而来这破地方听一节鸡肋必修课?
我侧头一看,凯丝早就趴在桌面呼呼大睡,心里不禁由衷地钦佩,到底是在国外长大的华裔,做什么都这么自由豁然。
又这么撑了两秒,我终将下巴磕上胳膊,凯丝的一张俏脸愈发模糊,紧接着,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有人将我猛然摇了摇。
我揉揉眼睛,视线里直直坠入一道高大的身躯。
“沈和风,醒醒……”竟然是顾少卿的声音!
凯丝在一边坐得端端正正,“和风,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上课好好听讲,别从早到晚浑浑噩噩的,你看看你,又睡着了!”
我一个激灵,欲哭无泪,“凯丝,你怎么落井下石呢,我可是看你睡才睡的!”
她满脸不以为然,“我怎么会睡觉,我可是一直在听顾老师讲课呢。”她矢口否认,含情脉脉地望着顾少卿,声音异常温柔,“顾老师,你不仅人长得帅,连课都教得这么好,我简直崇拜死你了。”
我浑身一抖,简直不相信凯丝能说出这样恶心的话。
顾少卿却耸耸肩,从容而笑,“必须的。”转而看向我,一张脸立刻冷得像是万年冰川,“沈和风,你骂我也就算了,现在还敢诬赖漂亮的凯丝。作弊的事情我已经交给教务处处理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得到学位证书,我要将你这个不良少女赶出我们班!”
凯丝也在一边帮腔,“没错,就是要好好治她!”
我简直要哭,“凯丝,我平时对你不薄啊,你怎么现在尽帮着白斩鸡对付我呢!”
顾少卿鬼魅般的声音又笼罩在头顶,“沈和风,你还敢说我是白斩鸡?!”
我支支吾吾半天,在他长长的一声“嗯”之后,痛哭流涕,“顾老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耳边“咚咚”两声,一道黑幕垂下,将我整个包裹。我吸了吸鼻子,将眼睛微微睁开。
“晚上没睡好吗,这么困?”
我脑中尚且混沌不堪,陡然传来这股温润如水的声音,一张嘴只下意识地开阖,“困,一大早就起来了,平时都睡到中午呢。”
我将头枕回胳膊,凯丝还在身边睡得很熟,原来刚刚只是一场梦,我一咧嘴笑了笑。
那股声音又一次传来,“出去走走,醒一醒,该上课了。”
烦人!我将眼睛睁大一些,耳中慢悠悠过滤这人的话——一瞬间,脑中的弦被拨紧,我立刻坐的端端正正,回头一看——
“白斩鸡!”我愣了愣,连忙掩饰,“顾老师,怎么又是您,好巧啊!我……我还没请你吃白斩鸡!”
顾少卿笑得和和气气,却分明带着几分讥讽的语气,“嗯,能醒过来就好。请客这种事,总会有机会的。”
我哪敢反驳,低声下气地点着头,“顾老师说得好,机会多得是。刚刚我只是闭目养神,上课的时候可绝不含糊。”
“说句实话,这样的课想认真听还真挺不容易的。”他眸中闪过一丝饶有兴味的光,“刚刚上课我一直在外面看着,你表现得还可以。”
“……”残酷的现实告诉我们,谎言总会有被戳穿的一天。
他手里抓着张试卷,此刻放在了我桌上,“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我低头一看,竟然是这次期中考试的卷子,立刻拿手挡着瞅了瞅分数。嘿嘿,三十二分,顽强越过警戒线,还比上学期多了十分哦!
我冲他直笑,“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顾老师。”
他浅浅一笑算是知晓,又向凯丝努努嘴,“喊她起来吧,该上课了。”
等他走去讲台,我一拳捶在凯丝肩头,“醒醒!”
她吭都不吭一声,转个头,继续睡。
逼我出杀手锏!我扁扁嘴,“阿姨查房。”
话音刚落,凯丝立刻跳了起来,揉着头发直嚷嚷,“和风,阿姨来查房了,吹风机、电饭锅、热水器,赶紧收起来,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一整个班的视线都投了过来,顾少卿一怔,转过身来,问着面前的几位男生,“怎么回事?”
我挪了几张位子,捂着嘴偷偷笑了出来。
凯丝涨红了脸,扬手在我背上痛击,“死女人,说什么阿姨查房啊!”
我揉着背,一脸痛苦地趴上桌子,还是忍不住想笑。
顾少卿站去讲台,将话筒仔仔细细擦了擦,别上纤尘不染的西装外套后,方才按了开关。
“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因为学校的临时安排,剩下的这几个学期,都将由我来做你们的班主任,兼任这半学期的力学老师。我姓顾,”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三个飘逸隽秀的行楷,“顾少卿。”
我在下面嘀咕一声,“白斩鸡。”别说,真押韵!
“我还是头一次,给你们这么大的孩子上课,以后一旦有什么问题,无论生活还是学习,都给可以发短信或打电话给我,号码我待会儿让班长写黑板上。”
我在下面嗤之以鼻,“哼,自打我会走路以来,就没人敢说我是孩子。自己初出茅庐还不肯承认,菜鸟赛季这才刚刚开打,就妄想着冲破新秀墙,poor freshman!”
“在座的各位应该差不多都是九零后,我虽然是八零后,但比你们也大不了几岁。我这个人很随性,喜欢和大家打成一片,班上男生很多,有空的时候可以喊我打打球,跑跑步,生命在于运动,锻炼身体有益健康,只要不让我穿高跟鞋就好。”
哈哈一阵笑声,下面不明就里的男生立刻被收买,有人喊着,“周末有院系间的篮球联赛,顾老师来不来做外援?”
“女生一号站下面有健身房,顾老师哪天和我们去练一练?”
我狠狠一咬牙,又想起早上的峥嵘岁月,这男人是存心给我添堵来的?
“我呸,一把年纪还不服老,小心断胳膊断腿,简直笑死人!”
前面的汪安安很重地撞了撞椅背,满脸愤懑地望向我,“沈和风,你安静点,顾老师在说话呢!”
我一愣,脸又涨得通红,凯丝“啪”的按住我的手背,“和风,上着课呢,你冷静点!”
我投去足以杀人的眼神,“凯丝,她是不是进更年期了?”
凯丝望了望汪安安的背影,相当严肃地告诉我,“不,她是进入发情期了。”
发……发情期?
我们俩极有默契的撑着下巴,往两旁倾下身子,不露声色中,偷偷瞄着汪安安的侧脸。
凯丝可真是眼尖,这书呆子的脸上真氲着点点绯红,那双只看得进公式的眼睛里,此刻藏着盈盈碧水,脉脉含情。
我又瞧了瞧那顾少卿,还不就是一只鼻子两只眼,充其量个子稍微高些,除了浪费布料,还有什么好,竟然连第一淡定姐都立刻收于麾下?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顾少卿依旧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绘声绘色,万人面前演讲一般。
“关于力学这门课,我还有几句话要说。上学期的理论力学并不简单,相信大家已经领教过,挂科率普遍维持在百分之三十左右,这学期的材料力学更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按照历年的情况看,一个班挂上百分之五十的人应该不成问题。”
我不以为然,冲凯丝骄傲地点了点卷子上的分数,“我考过了!”
“力学这门课,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期中考试过二十分方可参加期末考试,二十分都不过,想考过期末,难度可想而知。”他顿了顿,“但我对这条规矩不太赞同,人该是富有创造力的生物,怎么能抱着死分数不放?”
下面有几个男生暗暗鼓掌,连凯丝都说,“这老师果然开明。”
我撑着下巴没吭声,勉强算是默认,但要我开口称赞他?不可能!
顾少卿清了清嗓子,视线扫过全班三十九位同学,最终锁定在一处。
我立刻坐正了身子,怎么觉得那两扇镜片之后贼贼的眼睛,正直盯盯地看着我呢?
“我的意思是,区别对待,按难易划线,理论力学二十分算过,材料力学嘛……至少四十分。”
下面立刻静了静,紧接着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互换着卷子边看边笑。
我手没撑稳,差点一脑袋磕汪安安背上去。定了定神,一把抢过凯丝的卷子,上面红艳艳的两个六却即刻刺痛了我的神经。
凯丝特善解人意,拍了拍我的背,温柔地叹口气,“唉,和风,别伤心,真的,大不了下学期补考呗,再找那丁中一抄一抄,保管你能过的。”
我将她一推,埋着头哀嚎,“你滚远点儿,让我静一静。”
顾少卿那混蛋还一个劲解释,“我这次批卷很松,何况四十分的门槛并不高,要知道期末的时候内容只会更多,现在就不严格要求,最后的时候必然会兵败如山倒。还好我们班上只有一个人没过四十分,一同上课的那两个模具班情况更好,统共只有一个。”
班上此起彼伏的窸窸窣窣声,一个个耗子打洞般不安生。我懂他们的意思,还不就是想瞧瞧是谁没过那四十分?
顾少卿果然阴险,我简直小看了他。
猛然想到前几日疯传的一状态说:“老师给学生扣分是违反《刑法》的!《刑法》明确规定,任何利用他人无知造成他人损失的行为就是欺诈罪。”
那顾少卿胆敢给我扣分甚至严禁我参加期末考试的行为,岂不更是要罪加一等!
而顾少卿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目光何其灼灼地看向满眼迷惘的我,那嘴角泛起的一抹笑意阴森森地带着凉意!
我立刻将头埋了下去,算了,不举报了,谁让我有把柄在他手上呢!
幸好直到班会结束,他都没公布我的名字,否则依我这暴脾气,真不确定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然而到底没完,我刚回宿舍就将他送的柠檬大卸八块,贴脸喝茶,直蹂躏到体无完肤方才作罢。
后一天就有顾少卿的材料力学课,他非常守时,一秒不多一秒不少,踩着铃点,西装革履地信步而来。
和我们铸造班一同上课的是同学院的两个模具班,丁中一便是模具一班有了名的氧化铜。
这顾少卿刚刚踏进教室,耳边便响起一阵女声的惊叹声。
“好帅……”一个花痴看得眼都直了,“果然名不虚传!”
另一个扶额,眼看快要晕倒,“世间难得几回见啊!”
我没顾着看那祸害,而是以敏锐的洞察力,发现了今日的一丝怪异。
我们材料学院是仅次于机械的第二大学院,可女生数却不曾因此有所改善。军训那会儿,两学院合营,一边三十四个女生,一边二十五个女生,凑一个六十人的方阵还死活找不到缺少的那一个。
我们三个班,很有默契的各分三个女生,按理说,宽宽绰绰一排位置便行,怎么今天满满当当坐了四排,还有好些个挤不下,和后排的男生凑合坐着?
连顾少卿都觉得不对,笑着说道:“我一直以为学工科的女生少,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但我们班只有三个女生,剩下的女生都是学模具的?”
前面几排立刻点了点头,“顾老师,我们都是学模具的!”
凯丝这才对顾少卿收回那种贪恋的痴迷,狠狠瞪着前面的几排女生,又向我压低声音道:“都是经管、设计学院来的女生,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我们好容易来一美男,她们就来挖墙脚了!”
这消息于我倒是不痛不痒,“挖吧挖吧,反正是一烂墙角!”
凯丝立马一甩手给了我颗爆栗子,痛得我嗷嗷直叫。
经管和设计的女生质量远高于我们,又是盛装而来,一个个发愤涂墙,红润润的小嘴吧嗒吧嗒说得特欢。
一豹纹女问,“顾老师,你有女朋友了吗?”
顾少卿微微把脸一僵,“这个还没有。”
一个红头发说,“这个真能有,老师赶紧找一个吧。”
顾少卿浅笑不语,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那个豹纹女又问,“顾老师喜欢什么样的,性感的,纯情的,温柔的,可爱的?我们还行吗?”
凯丝在一旁直跺脚,“不要脸!”
顾少卿这才又回答,“个人问题就不牢同学们操心了,我们还有很多课程任务要完成。顺便提一句,期中考试提高到四十分才让过,我们铸造班的同学已经知道,在此提醒模具班。”
身后的一众男生发出嗡嗡的说话声。
顾少卿捏了支粉笔在手里,“模具两个班的情况非常好,只有一位丁中一没达到要求。”
一听这话,我脸都黑了,偏偏凯丝赶忙献宝似的在我耳边嚷嚷,“瞧瞧,又成了一对患难鸳鸯,放心,补考能过的!”
我一胳膊肘给她打了回去。
“我们铸造班没达要求的是一位女生,为了顾及她的面子,我就不当众点名了。”他几乎是冲我笑着点点头,刚转身在黑板上写了个丁,又返过身来,“下课之后,丁中一和沈和风来我这儿一趟。”
整个班都爆发出一阵恍然大悟的“哦”,我羞得满脸通红,抱着一张脸无处可躲。
顾少卿还一脸无辜,问着前排的女生,“你们起什么哄?”
这一刻,我真是连杀人的心都有了。